她見過這隻手,在雷遁海灣,帶著那小孩兒。


    劈裏啪啦一陣響動,牌位和蠟燭落了一地,龍可羨挨著些熱度,還未起身,那一擊帶著陌生且陰寒的氣勁,密密地紮著她經脈,腰間傷口已經開裂,她微微抬頭,皺眉看著腰間漫出的血跡,麵不改色地翻出匕首,把那圈皮肉剔幹淨。


    沒有灸種,在原先傷口上再度重創,削掉啼魚血沾過的皮肉讓其再生,這其實也是個辦法,隻是很少有人會這般做,一來怕疼也怕傷勢過重,二來,這不瘋子麽。


    阿勒與來人混戰數十招,餘光裏瞥見那傻子剖著自個兒的傷口,心道不妙,盡十成力斬出一刀後,迴身扶起龍可羨:「瘋了?這些爬蟲,不值當!」


    戰損伴隨戰力暴漲,龍可羨額汗涔涔,卻前所未有地亢奮,連眼瞼下都織滿紅絲,她抬起左臂:「摘掉它。」


    「你自可掙斷。」


    「我不,你戴的,隻許你摘。」龍可羨轉頭,她想吻住阿勒,臨近時卻隻想咬他,咬到口腔裏瀰漫血味,這味道刺得她頭疼,眼前模糊地閃過些畫麵。


    廢墟,斷裂的牌位。


    臂環鬆動,隨之跌落在地,氣勁攢不住,身旁的牌位和蠟燭都在輕微晃動,接二連三地跌落下去,家將被打得七零八落,已經有人開始打起退堂鼓。


    而龍可羨像是在出神,她的視野晃得厲害,腦中晃動著扭曲詭譎的場景,甚至產生了微妙的割裂感。


    有一小片掛著薄汗的皮膚,反著光,精悍勁厲,肌肉線條緩動。


    她在下方,時而變動,一方麵渾沌而被動地接受起伏,一方麵完全失去身體的控製感,這荒唐的畫麵閃得很快,刺得太陽穴發疼。


    五感的缺失混淆了她對時間的判斷,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瞬,可能是一刻鍾,那薄汗凝成珠,斷了線似的往下滾,她想要看清這人的模樣,費力地偏頭,卻隻看到一截鼻樑和略深眼窩。


    最後剩下一方劇烈搖晃的胸膛,帶著混亂不清的紋路。


    懵懂中,耳朵裏滑入一句短促的話,她慢慢抬手,莫名地說了句:「新婚的夫妻要飲紅犀茶,睡紅珊房,頭三日是不得出屋的。」


    阿勒一愣:「龍可羨……」


    想起來了?


    不容他多思,左側十來個家將攻勢不減,他踹出一排牌位,家將不敢冒犯先祖,隻能倉皇地閃避。


    「哥舒,哥舒策……」龍可羨拉過阿勒,把他按進胸口,翻身滾下五層石階,抬手一推。


    石階在地麵磨出沉澀的聲響,猶如盤踞在此的巨獸昂首前撲,帶著萬鈞之力往前撞去!來不及挪步的家將登時就被巨力撞倒,龍慎喘著粗氣,「枝鳴,枝鳴……殺了她。」


    烏枝鳴輕輕搖頭,抬掌貼上快速逼近的石階,兩道氣勁遽然碰在一處,隻短短一個瞬息,那五層石階便轟然潰散,漫天漫地都是碎裂的石礫與粉塵,火影零落。


    阿勒借著轟散的力把龍可羨反護進懷裏,用背擋了石塊兒,兩人滾進個角落,他壓聲說:「別再把我按進胸口,這不是地方!」


    「保護你啊,」龍可羨納悶地鑽出頭來,突然瞥見後方塔身搖晃,大聲道,「低頭!」


    龍可羨抬手就是一刀,斬裂了搖搖欲墜的塔身,帶著阿勒撞出去,掠身在窄廊裏飛跑,沿著來時的窄廊一路狂奔出去,盡頭處有光,還有些許喧嚷喊聲,是百花戲台!


    龍可羨提氣,猛地撞開了門。


    脂粉味兒照麵撲來,龍可羨嗆了口氣,足下險險剎住,差點兒從樓台高處跌下去。


    可她環顧四周,卻看見各戲台上沒有伶人,沒有看客,密密麻麻地立著持刀持槍的士兵。


    阿勒一把抓著她手臂,拖進角落帷幕裏。


    「想起來多少?」


    龍可羨欲言又止:「我可能成親了,那人不是你。」


    「?」


    龍可羨撩開點兒他的衣襟,瞄眼看看裏頭:「那人胸口……有刺青。」


    第51章 跌落


    腳步聲碎踏, 擁擠在窄道和木梯中。


    寒兵薄甲帶來股肅殺的風,取走了戲樓裏的靡靡春光。浸在水袖飄揚裏的貴客被生硬地拽出來,他們有的跳腳大罵, 有的失聲驚泣, 上上下下都壓抑著哭罵聲, 恐慌的情緒瀰漫在這封閉的樓門裏。


    隻有高樓台上陰影覆蓋的角落裏棲著兩個人。


    龍可羨渾身都在發熱, 四肢百骸流動著火種,簡直要透過皮膚灼燒阿勒, 連疊雪彎刀都在掌心裏發出微弱的鳴震。


    熱度使得皮膚更加敏感。


    阿勒帶著她的手,依次走過刺針落點,那裏的皮膚刺滿象徵權力的黑蛟,那相當於阿勒的第二張臉,他的肩頭、手臂、腹部都留出了空, 那是給龍可羨騰的位置。


    紋路隱藏在藥水下,龍可羨摸過的肌理是幹淨的, 但她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有些話不該現在講給你, 這地方終歸差點意思, 」阿勒扣住她後腦,「你隻需知道, 成沒成親不要緊,喜歡遲昀不要緊, 你走過的岔路再多,終歸都會繞迴到我身旁。」


    「遲……」電光火石間,龍可羨嗅到了點不對勁,「遲昀?」


    她急起來, 「我以為你是,是世子。」


    「?」阿勒揉了兩把她後腦, 額頭磕上去,難以置信道,「作弄人的本事半分沒減!你好生瞧瞧,那西南邊陲迂腐得很,那些人把規矩當飯吃,生得出我這般品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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