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吐血暈倒的曹真,此刻的張合倒是狀態還好——在下令讓在場的魏軍不要無謂抵抗後,這位還沒把右將軍位置坐熱的宿將就充當了漢軍的俘虜——他一再宣稱自己不是向漢軍投降,而是力戰不敵後被抓了俘虜,考慮到附近已經沒有第二支成建製的魏軍後,漢軍這邊也沒人跟他計較兩者之間的區別了。


    他的左手已經被包紮,箭頭也被取了出來,為了表示對這位老將的尊重,張合現在被安置在一間軍帳裏,本來應該派幾名士兵看管他的,但是由於戰後事情實在太多,連看管的士兵都分不出來——無論是俘虜的收容,又或者糧草的籌備,還是整個隴右的管理,都成了問題。


    事實上街亭之戰結束後漢軍主力依然沒有撤離此地,整個街亭都變成了一個大軍營,清理戰場、埋葬死屍避免瘟疫,重新紮營的工作是如此繁雜以至於漢軍發現民夫忙不過來後不得不把魏軍戰俘中態度比較好的那批降兵拉出來一起幹活。


    隨著夜幕的降臨,整個營地開始準備餔食,也就是晚飯——為了安撫這些降兵讓他們不要因為戰敗而胡思亂想,丞相不得不動用了已經消耗了大半的方便麵,當然魏軍戰俘和民夫肯定沒有漢軍的待遇,大約是三十人一包煮湯的程度,然後再搭配點麵餅,不過這也是許多魏軍人生第一次吃到有香料的湯,完全沒有人提出異議。


    孤身一人在帳中等待自己命運的張合見太陽已經落山,忍不住歎了口氣——他並不知道戴陵把大軍糧草輜重賣了個好價錢的事情,在聽到外麵的聲音後,他才鬆了一口氣,既然蜀軍願意給戰俘提供晚餐,那大概是不會把他們殺掉好節約糧食了。


    至於自己,雖然一時心軟約束士兵一起投降,但是他已經不打算更換效忠的勢力了——當年於禁和龐德的故事幾乎為每一個外姓將領所熟知,作為曾經的外姓第一將,於禁因為晚節不保而成為了反麵教材,更何況張合自己的家眷也在洛陽,倘若自己改換門庭,他們定然不會有好下場。


    倘若諸葛亮派人來招降,自己就義正言辭的拒絕,但是也要顧給對方留足顏麵,絕不出言侮辱對方的君主,最後再表達一下年齡大了不願意再變更主公的決心,隻求速死,這番言論遲早會傳揚出去,就算自己兵敗被俘,曹魏看在自己最終死了的份上應該也不會為難自己的家人,沒準還會保留自己的爵位給長子繼承,自己的長子張雄如今也早已過而立之年,弓馬嫻熟,一定能支撐起家業,其他幾個孩子在長兄的照顧下應該也能各自成家立業。


    張合打定主意,這才感覺肚子餓了起來——從早上作戰再到被俘再到現在他還沒有吃東西,如今已經做好之後的人生決定,心情放鬆下才感覺到饑餓,但他也不願意向蜀軍索要食物,正當他打算和衣而眠的時候,一名士兵端著鎢錥(漢朝時候可以保溫的湯罐)走了進來,就這麽放在他的跟前,隨後一言不發退了出去。


    張合愣了一下,但還是聞到了鎢錥中的香味,他隨即打開上麵的蓋子,又看到旁邊還有一雙筷子,便拿來在湯裏攪了攪,正撈出一堆麵條。


    “居然是湯麵。“


    張合看著這堆麵條,心中還有些驚訝——此時麵條仍屬於較為新穎的食物——他又重新吸了吸鼻子,居還聞到了香料和牛肉的味道。


    相比蜀漢,曹魏之前依然可以斷斷續續從絲綢之路中獲取來自西域的香料,而且是正經的西域香料而非桂樹、白芷這樣的本地貨。至於牛肉,哪怕是三國當中最強的魏國,耕牛依然是稀缺物資,不能隨意殺死,隻有在攻打鮮卑、羌人部落的時候繳獲的牛才會被殺了吃肉,平時裏就算是世家豪門也多以羊肉為食,而蜀軍給他端來的這份湯麵裏居然兩者都有。


    而且張合以前見過的麵條都是用手擀製而成,而這鎢錥中的麵條卻粗細一致又帶有彈性,顯然是另一種手藝,況且蜀地多山,糧食以稻米為主,而這麵條卻似乎與北方的麵食更為接近,更像是為他特製的。


    看來是斷頭飯了啊!


    想不到蜀軍在戰場上被拒絕後就沒再派人招降自己,這大概是諸葛亮給機會成全自己的名聲,難怪剛才的士兵送飯時一言不發。張合迅速作出了判斷,隨後釋然——畢竟本來自己也是這個打算的。


    肚中饑餓感讓張合不再胡思亂想,就這麽把麵條吃完,他還吃到兩小塊牛肉,順道抱怨了下真難為蜀軍的廚子能把肉切這麽小,倒是香料確實是西域正宗貨。連麵帶湯全部吃光後,張合心滿意足地把鎢錥放到賬外,隨後和衣而眠。


    然後第二天早上他等來了一份麵湯泡餅——十萬包泡麵聽著雖多,但在大軍麵前也是轉眼間就會消耗幹淨的程度,考慮到魏軍可能還會組織進攻,丞相決定這兩天稍微削減下配額,讓官兵們重新習慣常規的飯食,為了起到帶頭作用,將領吃的並不比小兵好多少,也就是稍微多點肉幹和鹹菜的程度。


    事實上昨晚連帶今早的飯食還是關興安排人送來的——由於忙著街亭古城的重建工作和數萬戰俘的甄別安置工作,又要防備魏軍後續部隊再來進攻街亭,同時還要處置隴右五郡送來的各項請示,諸葛丞相和丞相府的屬官們忙得恨不得連王平都拉來幫忙了,本來關興負責張合以及魏軍幾個低級軍官的看守工作,結果半路也被拉去幫忙,到了晚上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俘虜的活,當時餔食已經結束,好在泡麵這玩意有熱水就行。


    吃完早飯的張合在帳內又呆了一上午,然後實在憋不住了,做好赴死準備和等死是兩迴事,他幾次把頭探出帳外,發現依然沒有士兵看守自己,最後忍不住氣急敗壞喊了兩嗓子:


    “有沒有人啊?我要出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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