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北伐的消息令天下震動。


    無論是遠在洛陽此時隻接到“有疑似蜀漢大軍試圖出斜穀進攻郿縣”消息的曹魏中樞,又或者是建業尚未稱帝、剛從季漢使者宗預那裏收到“諸葛丞相已經率軍北伐並希望兩家同時進攻”消息的孫權,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是吃了一驚的,而隴右地區的魏軍就更別說了。


    事實上由於夷陵之戰損失慘重,又有南中叛亂,曹魏的臣子們此前都認為蜀漢已無力侵邊,把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了東吳身上,隴右地區雖然不能說毫無防備,至少也是武備鬆弛。


    作為祁山道盡頭的西和縣是第一個見到季漢大軍那麵“克複中原”的旗子的,接到士兵報告的縣令在確信自己不是做夢後走上城頭,看了看麵前正在組裝某種機械的大軍又看了看自己低矮的城牆,隨後想起了一句古話。


    為了展示自己的氣節,這位縣令沒有大唿小叫,而是整了整自己的頭冠,這才走下城牆,帶著一眾官吏打開城門,手捧官印伏於道側,對著統領先鋒的魏延說道:


    “吾等隴西百姓,素聞大漢天威,心向往之,今見王師,如撥雲見日,不勝欣喜。”


    然而他等了幾秒鍾也沒等來對方的迴應,就在縣令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裏說的不對要招致對方怒火的時候,他終於聽見了對方心不在焉的聲音:


    “啊,你們要投降啊,那很好,向後麵的王師投降就行了,我這裏很忙。”


    縣令在投降前設想了對方所有可能的迴答都沒想到會有這種不稀罕投降的將軍,他冒險抬起頭,居然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遺憾的神情——魏延正一臉糾結看著自己的士兵把那台組裝到一半的拋石機拆解,這台拋石機在昨天試射後就被魏延死纏爛打要了過來,並保證如有情況會第一時間摧毀,這才讓丞相鬆了口。


    然後滿心準備打好第一仗的魏延就這麽碰上了喜迎王師的西和縣縣令。


    可惜西和縣縣令並不知曉這一情況,他看到魏延的表情,還以為對方是因為沒能破城後擄掠而不滿,他又看了看對方的旗子,最後還是決定再冒險一次——漢軍中會打“魏”字旗的據他所知隻有魏延:


    “鎮北將軍神武,吾等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縣令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但更多的是恭敬與臣服,而魏延也終於把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


    “哦?你聽說過我?”


    “將軍昔年漢中一戰,打得先帝——打得武王丟盔棄甲,更是一箭射中其門牙,可謂名揚天下。”


    這句話終於讓魏延笑出聲,他見狀擺了擺手:“縣令不必多禮,我大漢軍隊此來,乃是為了吊民伐罪,非為侵擾。隻要爾等順從王化,自然秋毫無犯。”


    縣令聞言,立即明白自己賭對了:“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自曹賊篡逆,天下分崩,吾等隴西百姓飽受戰亂之苦,日夜期盼大漢王師到來,解民於倒懸。今日得見將軍,真乃吾等之幸,下官願率全縣歸順,為大漢前驅。”


    魏延見縣令言辭懇切,便下馬扶起縣令:“既然縣令有此忠義,我大漢自然不會虧待爾等。你可知附近郡縣情況?”


    縣令連忙起身:“迴將軍話,此城向北有三條岔路,以西是天水冀縣,乃是天水治所,以東是上邽縣,為天水駐兵之所,以北則為隴縣,也稱柳城——”


    “將軍!丞相傳令讓你繼續向冀縣行軍!”一名小將的聲音打斷了縣令的話,不過魏延倒是沒有露出不快的神色,甚至還衝著對方點點頭:“安國你來的正好,這名縣令已率大小官員向我軍投降,你來善後此事,我要繼續行軍了。”


    魏延又隨口詢問了冀縣和柳城的駐軍數目,這才率軍繼續前行。


    作為帳前左護衛使,傳令工作本來輪不到關興來做,不過事實上他也對拋石機的實戰效果非常好奇,這才借著傳令工作來到最前線,可惜西和縣果然如丞相所說不戰而降,於是他也隻能傳遞了諸葛丞相的指令讓魏延繼續行進。


    西和縣縣令看了看已經整軍離開的魏延,然後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小將軍身上——拿著青龍偃月刀,還騎著匹紅馬,這副打扮其實也很出名,敢專門打扮成這樣的必然不是一般人——於是腦筋活絡的縣令整理了一下官帽,再次開口:


    “不知關將軍到來,有失遠迎,吾等久仰將軍神武,今日一見,終於得償所願——”


    不提這位縣令如何誇讚關興,此時諸葛亮已經收到了前方戰報,隨行諸人均向其賀喜,但諸葛亮隻是搖了搖頭:“西和城小,又無駐軍,必然無法阻擋我軍鋒芒,其可有信使逃出?”


    “稟丞相,並無信使出逃。”匯報這個消息的是綏軍將軍楊儀,雖然他跟魏延不和,不過這種事情上還是不會睜著眼睛說瞎話的。


    於是諸葛亮點點頭,又轉頭對吳懿說道:“如今魏延已經前往冀縣,天水此地武備生疏,卻也有羌人累年作亂,所駐之軍不可輕視,我欲請將軍率軍圍攻上邽,另有高翔、陳式助你,可否。”


    “可用拋石機否?”


    “可。”


    於是吳懿點點頭:“必不辱命!”


    作為東州派的大哥之一、當今大漢天子名義上的舅舅,吳懿極為渴望建功立業——畢竟不同於益州本地豪族,東州派的進取心還是很強的,如果漢室複興,他不介意當季漢的雲台二十八將。


    尤其是李嚴隻能在後方駐守的情況下——昔日先帝托孤時候把軍事大權交給了李嚴,可惜李嚴性情孤傲,難以與人相處,沒事兒就拿身份壓人還老想著要開府,季漢上下愣是找不出幾個喜歡他的,這才讓身為外戚的吳懿有了出頭之日。


    這就說明讓東州派再次興盛和讓大漢再次偉大的責任都落到自己身上了——吳懿語。


    從西和縣到冀縣的行軍又用了3日。


    作為全軍先鋒的魏延終於看到了冀縣的城牆,根據沿途碰到的當地老農的說法,這裏雖然是天水治所,不過駐軍也隻有兩千,他已經下定決心,到了城下就開始組裝拋石機,用一個時辰備戰,再用一個時辰攻城,打完了就進城吃飯。


    前些日子朱郎君送來的泡麵雖然不多,不過在確認無毒後,軍中的廚子已經開動腦筋最大限度利用這種吃食,比如中午做飯的時候把一包方便麵麵連麵餅帶湯粉一起丟入煮湯的鍋中,就可以變成一大鍋雞湯(當然也有其它味道的),然後十人一灶。


    就這還是打仗時候才有的待遇,如果隻是行軍的話那就隻有行軍幹糧吃,就是那種粟、麥、菽混雜著菜和極少量鹹肉混在一起的幹餅,非常考驗牙口。


    冀縣的曹魏守軍也看見了漢軍,並不出意外地亂成一團。天水太守馬遵急召部下商議對策,然而城中守軍士氣低落,加之魏延威名遠播,守軍將領多有懼意,最有鬥誌的是一個叫薑維的中郎,可惜全城隻有2000駐軍,而且還是郡兵,剿匪還行,抵禦打秋風的羌人還湊活,但是直麵漢軍攻勢就想太多了。


    尤其是天水郡還有不少武都郡遷徙而來的氐人部落,平日魏軍對其欺壓甚重,如今恐趁勢會與漢軍合而作亂。


    看著眼前爭論不休的官吏們,馬遵頓時的出了一個結論:


    和這群蟲豸一起,怎麽能保衛好隴西呢?


    於是他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那就是直奔上邽與郭淮匯合,集中兵力共同抵禦蜀軍。


    唯一的問題就是麵對洶洶來襲的蜀軍,帶走這裏的郡兵顯然是不可能的——事實上在冀縣的官僚們注意到馬遵更衣時間過久的時候,這位太守已經趁著蜀軍尚未合圍,偷偷打開城門帶著兩個親信逃走了,追之不及的功曹梁緒、主簿尹賞、主記梁虔等人最後隻能罵罵咧咧關上城門,然後和薑維繼續開沒什麽卵用的應敵會議。


    “這種時候開會有什麽用呢?我們要不然就關好城門和蜀軍決一死戰,要麽就開城投降,難道還有第三條路麽?”


    因為受不了其他人囉哩巴嗦的話,功曹梁緒氣憤地把冀縣戶籍田冊丟在地上,然後就看到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主簿尹賞的眼睛瞪得最大:


    “梁功曹您剛才說什麽?”


    “這種時候開會有什麽用呢——”


    “不是這句!”


    “我們要不然就關好城門和蜀軍決一死戰——”


    “也不是這句!”


    “要麽就開城投降,難——”


    然後梁緒就看到尹賞和梁虔等人爭先恐後抱住自己的大腿:“功曹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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