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佛光舍利送給你……可驅病氣,鎮邪侫……它在你身邊,一定比跟著我更合適……」


    「但我沒什麽可送給你的……」


    「你是我第一個的朋友……」


    「謝謝你,做了我一天的朋友……」


    「我願意做你一輩子的好朋友……」


    風聲驟歇,一切景象和聲音盡數化為飛煙,迴溯為黑沉沉的一片,眼前什麽也看不見了,無邊寂靜中,一個輕如嘆息的字,枝頭殘葉般黯然飄零——


    「好……」


    這一瞬極其漫長,長久的緘默、無盡的黑暗裹挾靈魂,漸漸萌生出隱約的啜泣聲——


    「阿秋,你不會死的,信我……」


    某一刻,天光大亮,白雪依舊。


    兩個相互依偎的身影就這樣一點點沉寂在白茫茫的大雪裏,再沒了生息。天地間安靜得可怕,也蒼白得可怕,浩劫掩埋了所有生機,鮮血濃烈的氣息被冰凍,大地安寧如初,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有一對不知名姓的年輕男女,在大雪紛飛的時節相擁而死。


    不知何時,穹頂之上飄落的白雪漸漸變成了柔和的金色,光點愈來愈密,大片沁入地麵,陰暗多年的土地再一次感召出深埋的生機。金雪撫頂,所有人體內的靈力溫暖地湧動起來,一如春風拂盪起陣陣漣漪,那些曾經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的傷口也開始寸寸癒合,恢復如初。


    忘川穀許久未下過這樣大的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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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9章 好夢難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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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川穀覆滅之後,人間似乎才真正天朗氣清起來。泥土與青草的氣味縈於緒風河畔,自西向東香繞十裏,早歸的鳥雀棲停於簷鈴,稍一撓撓癢,不巧驚動鈴舌,這便撥開了清脆的迎春聲。走街串巷的叫賣聲宛轉悠揚,從這頭到那頭撒下遍地希冀;孩童騎著竹馬在人群間淘氣地躥來跑去,不小心蹭掉了,連忙迴身拾起來,繼續做那自由自在的童夢;掀開籠屜,攤販間米麵的水汽蒸騰而上,映出人們泛紅的笑臉,食香可以隨著吆喝聲一直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春風再一次吹起時,大地上漸漸開始有了久違的暖意。


    容悅是禦九天而下的醫仙,他的最後一次法術救活了江令橋,救了所有因此傷殘的人,更催發了百廢待興的人世,卻獨獨沒能救下自己。五次法術用盡,五感也隨之潰散,天命至此,藥石無醫。


    中都熱鬧,卻也嘈雜,江令橋陪容悅迴了桃源村。


    一個五感盡失的人會是什麽樣子?從前的江令橋懶得理會,甚至不會耗費絲毫時間在這種遙不可及的假想上,可當嚴苛的現實擺在眼前的時候,卻不得不對這樣一種淩遲之苦明晰五內。


    看不見,摸不著,聞無臭,聽無聲,口無味,容悅此生再也無法診脈問藥,甚至連成為一個安然活著的人都是奢望。起初的一兩日,江令橋會每日攙著他到外麵走一走,可漸漸地,容悅已經走不了路了,他的身體急轉直下,臉龐瘦削得厲害,眼眸中像是氤氳著一團散不去的濃霧,透不出一絲光亮。他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哪怕睡下了也總是驟然驚醒,渾身虛汗直下。


    江令橋常常握著他的手,眉眼彎彎湊到他麵前說:「今日的陽光很好,容悅,我們去曬曬太陽吧?」


    每每在話音落下的時候,她才猛然憶及容悅聽不見的事實。


    容悅不再願意走出屋門,於他而言那不過是毫無意義的東西。他每日將自己深鎖在狹小逼仄的房中,空洞迷茫地仰躺在床榻間,眉宇間藏著化不開的憂愁。


    一個人時,他會一整天這樣行屍走肉地過。可每當江令橋來時,他總能向她揚起從前那般爽朗的笑容,同她說些細水長流的趣事,仿佛一切如常,而他隻不過是弄丟了某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江令橋日夜陪著他,她什麽都知道,凡事都看在眼裏,可隻要容悅相信她不知道,她就可以擦掉眼淚,笑著陪他繼續裝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容悅將指尖探入猩紅的火焰中。


    他以為屋中隻有自己一人,卻不知正當他試探著將手移向那團明亮的、熾熱的光芒時,江令橋已經走進了房間。


    火苗舔舐著容悅的指尖,他疼得縮迴了手,嘴角卻緩緩浮起一絲久違的笑意,那是真正發自內心的愉悅。他猶如一隻撲火的飛蛾,欲望的癮燒紅了他的眸子,他渾身顫抖著,引頸受戮般坐起來想要再次去觸碰火焰。


    這次,是整個手掌。


    多日來的隱忍決堤而下,江令橋再也忍不住了,她奔上前一腳踢開了火盆,摟著容悅的脖頸嚎啕大哭。


    容悅的身子猝然僵了一下,連同笑意一起凝在了臉上,卻很快恢復如常,微微笑著去撫摸她的脊背。


    然而那撫摸並不輕柔,沒了觸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氣力,隻一味手足無措地哄她別哭。江令橋是個凡事藏在心裏的性子,從不會輕易說出口,不論愛還是恨,都隻顯露三分。


    他知道,她一定很難過很難過。


    「阿秋,你別怕,我不過是好奇罷了,不知道那是什麽。你要是不開心,以後我再也不碰了好不好?」


    可那時輕時重的撫摸卻無不昭示著他愈來愈嚴重的病情,江令橋哭得接不上氣,她緊緊摟著他,在他脖頸處悲悽地哀求著他:「我們去找你師尊好不好……他是你的授業恩師,一定有辦法救你的,容悅,我們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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