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於明月之下,言談甚歡。提到了陳大人盼長生反受其害的事,提到了虔州發旱徒生內外城的事,也說到了桃源村意外之行和反間酷吏與七常的事,隻是刺殺過程不足為外人道,恐生枝節,兩人在同夏之秋提起時,也刻意說得隱晦了些,不以真實身份告知。


    聽了許久,夏之秋一直笑得眉眼彎彎:「這個管事就是見主人常年不在眼前,狐假虎威,才敢搬得整個府上隻剩下個空宅院,養活自己一家人。容公子,江姑娘,你們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法子真是精彩!」


    她忽的又輕嘆了口氣:「隻不過可惜了,等主人家迴來,你們做的好事,最後還是歸到了那個管事的頭上。」


    容悅笑了一笑:「反正我們借的也是他的勢,功過什麽的不要緊,保住了全府人的身家性命才是好結果。」


    夏之秋嫣然一笑,給容悅和江令橋添了杯酒:「還有那個反間計離心村霸與其手下嘍囉的那一樁,也很精妙!不過要說最喜歡的,還是桃花源裏親如一家最為難得。我這輩子沒去過幾個地方,幼時雖見識過幾處風土人情,如今也已經記不得了。日後若有機會,我也想去水田插一插秧苗,聽一聽黃秀才說書,偷偷蹲在牆根下麵聽,給一群操心孩兒念書的大伯大嬸們通風報信!」


    不知不覺,一桌酒菜已吃了近一個時辰。飯飽之後,三人便坐在湖邊,望著水月相接,皎潔的月影被粼粼的湖水蕩漾出層層疊疊的褶皺,一如江令橋此刻五味雜陳的心。


    她不想坐在夏之秋和容悅中間的!


    早上才同他大吵過一架,便是方才在桌前,兩人的言行舉止都十分拘束,慌得夏之秋直以為招待不周,連連勸他們自在些。整整一個時辰裏,兩人都沒有什麽言語和目光交流,偶爾交錯,也連忙別過臉,轉而殷切地同夏之秋攀談,免得叫人看出端倪來。如今好不容易吃完酒了,用完飯了,幕天席地三個人對月酬情又算怎麽迴事?


    但是夏之秋不知情,從她的目光來看,這確實是最合適的排布,江令橋便也沒說什麽。


    可是一屁股坐在別人的紅線上,叫有情人說話還得探頭探腦,伸頸側目,她怎麽也不自在。幸而夏之秋很會照顧人,幾乎是問容悅一句,又同她攀談一會兒,不至於場麵太冷清。


    晚風徐來,涼涼的,拂亂了江令橋的額發,也吹走了些許暑氣,她撐坐起來,兩手抱膝,出神地望著白堤之上那並不圓滿的月亮。


    她不知道的是,來的路上容悅很想同她說些什麽,可又不知從何說起。兩個人一路靜默地走著,她沒有看他,也沒有說什麽話,容悅擔心她還在氣頭上,是迫於邀約不得不與他同行。


    她倒酒時垂著眸,夾菜時垂著眸,偶爾抬起頭來,卻不是看向自己。哪怕目光相交錯,也總是立時轉過去。


    某一刻,容悅覺得,桃源村的日子已經遙遠得如同一個夢。


    起風了,涼涼的,吹走了躊躇,吹生了一絲悸動。他忽然很想握住江令橋的手,指節探出去,三寸,兩寸,一寸……


    然而,就在快要觸及的那一刻,她卻忽然抬起了手,放在膝前,孤寂地望著水麵上那輪載著缺憾的月亮。


    湖風攜著若有若無的水汽打在臉上,將容悅吹得清醒了些,他的睫毛輕顫了顫,訕訕地縮迴手,循著她的目光,也望向了天邊的月亮。


    天地之間,和心裏,又重新歸於平靜。


    「容公子?」沉默許久,夏之秋終於開了口。


    容悅側目,目光貼著身邊人的眉眼和輪廓穿過,落在了她臉上。


    「怎麽了?」


    「你……你……」夏之秋似乎思慮了很久,言語中略帶著小心,「你可以……為我再舞一次劍嗎?」


    尤記月光長,照故鄉,照故郎。那個夜裏,那身月華,那襲白衣,翻來覆去地迴憶,恍然間,快要記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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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眼意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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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劍是小事,隻是容悅現而兩手空空,身邊也沒有劍。


    江令橋的手下意識地撫上腰際,容悅的傷好得快,白藏早已變為東皇迴到她身邊,她原正欲將四景借予他,夏之秋卻忽然迴頭沖遠處的燈青招了招手。


    未消多時,燈青便提了一把銀光凜凜的三尺棠溪來。


    還好,容悅沒有注意到,夏之秋也沒有注意到,一切完好得像是沒有發生一般。江令橋的手放了下來,望著那把劍被遞到容悅手中,默默將手藏於身後。


    「若無其事」,似乎是世間最美妙的詞。


    印象裏隻見過容悅打鬥的樣子,但也多是不用兵器的。那次在坊間夜市,江令橋第一次便看中了那把凜冽的羊角匕首,旁的東西都不重要,她隻想要它。


    後來東西如期到了手,卻一直猶猶豫豫地沒能送出去。江令橋的手背於身後,手中的匕首微微涼。她抬頭望著容悅一步一步走向白堤盡頭,隻覺那身影在眼裏愈來愈微渺,距離卻越來越難以丈量。


    她從沒見過容悅舞劍,可是夏之秋見過。這種感覺很奇怪,像成百上千隻螞蟻在肚子裏頭翻江倒海,卻不傷人髒腑,隻是雜亂地爬來爬去,一點也不痛快。


    她從前就隻有他這麽一個朋友,過了這麽多年,還是唯一一個。可容悅不是,他站在光明裏,像夏花,會吸引來一個又一個願意與他交好的人;而自己不過是個蜷縮的刺蝟,手持冷刃,一輩子行走在黑暗裏,弄丟了,就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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