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陸離的景象虛妄起來,塵世之大,似乎真真切切地隻剩下他們兩個人。陽光將虛影拖得極長,男子認真的神色,女子柔善的眉眼,都淹沒在春水綠泉的流波中,成了一片碧清的汪洋。


    江令橋一手無聲地在案上輕叩著,一手托腮,噙著極淺的笑去看他。斜陽橘黃色的光鍍在他認真描摹的側臉上,極盡柔和,如一尊虔誠的仙人,那漆黑的眼底,似有千百年前的淒婉,讓她總這樣出離地望著他。


    思緒飛迴,江令橋仍是靜靜地撐臉看他。須臾,盈盈笑著,忽而輕輕探身,向容悅挪近了幾寸,眼睛裏似盛著瀲灩的波光,流落出細碎的深情。


    容悅怔了一下,手停滯在空中。毫無疑問她是美的,清冷時美,思量時美,蹙眉時美。其靜若何,鬆生空穀,其艷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她的笑裏,藏著江湖兒女的意氣、殺戮場上的恩仇,和一小片自己的歡愉。


    他看著她,第一次覺得她離得這樣近,近得能窺見她瞳孔裏的自己。


    那一刻,腦海裏飛過無數瑣碎的畫麵,笑是甜的,迴憶卻是苦的——他還記得當年那處蔥鬱的山林,花鳥繁盛,唯有她麵無血色,殘喘地瑟縮在一棵樹前,靜候往生;他似乎看到紅塵與殺戮被拋諸腦後,空無一人的山穀裏,一個散發的女子在月色下獨自練劍,風揚起她的衣袂,她劍指西天,哀哀地笑了一聲。


    空氣開始變得溫熱,某一刻鬼使神差,容悅伸出手想抱抱她,然而這時江令橋卻忽然驚叫一聲。


    「容悅!」


    江令橋的餘光瞥見了銅鏡中的自己,登時氣得笑出了聲。她一把推開他,對著鏡子照了好一會兒,笑得直發抖。


    懸於半空的手默默收了迴去。


    江令橋一轉臉,指著那撇烏蟲般的粗眉質問他:「你覺得好看麽?嗯?」


    容悅訥訥地應了兩個字:「好看。」


    「一點也不好看……」江令橋嘆了口氣,轉過身,對著銅鏡去擦那描得粗黑的眉毛。


    正此時,一個掌櫃模樣的人踱步過來,笑嗬嗬地對江令橋道:「姑娘,這螺子黛可還合您的心意啊?」


    江令橋專心致誌,頭也未抬:「還行吧。」


    掌櫃這下犯了難,螺子黛貴重,若砸在自己手裏可是好大一筆損失,從前還能對試用的女子好好誇讚一番,引得她們欣然買下,可如今這……這眉描得……他實在難以違心地誇出口。


    啞了半天的口,退也不是進也不是,眼見老闆的汗就要流下來,容悅垂手,正欲交付銀子,適逢江令橋擦拭幹淨,她按下他的手,這才慢悠悠地沖掌櫃笑了一聲:「不過我喜歡。」


    話罷,她站起身,扔給掌櫃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轉身離去。


    「第二次,算你過了。」她迴頭不甘心地看了容悅一眼,而後徑直走出門外。


    ***


    是夜,風朗雲清,星月皎和,容悅房中掌著燈,坐於燭燈下,手裏握著一方縹綢手帕,帕角繡著兩個娟秀的「望秋」小楷,他低頭看著,想起了白日裏笑意盈盈的江令橋。


    相當不正常。


    忽然門外響起一陣叩門聲,容悅將帕子收迴懷中,起身去開門。隻是這門剛打開一條縫,他的眉心便跳了兩跳,頓時覺得事情不簡單——


    江令橋立於門外,一襲嫣紅輕紗罩身,手執紈扇,柔橈輕曼。廊間有細風,微微撩動著她的發梢和衣袂,較平日而言多了些嫵媚纖弱。


    一看便是秦嬈珎的裝束打扮。


    她打著扇進屋,反手便關上了門,穿堂風拂來淡淡的玉蘭香——也是秦嬈珎慣用的香料。


    「你……你來幹什麽?」容悅嗅出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江令橋含笑向前走了一步,溫熱的氣息撲落在他臉上,眼中有期盼:「你覺得今晚我有什麽不同?」


    「你……」容悅後撤一步,「你……你別著涼了……」


    江令橋追了一步:「好看嗎?你喜歡嗎?」


    她仰起目光看過來時,眸子總是清亮亮的,給這一身穠麗添了幾分純然,容悅的心忽然漏了幾拍,腦子裏一片空白,連連退了好幾步,他偏過頭,不去看她。


    「好了我信你了……」他大致猜出了七八分,連忙說,「之前是我一葉障目,有眼不識泰山,你……你快迴去歇息吧,明日徐斯牟就到虔州了……」


    話音還未落,江令橋便靠了過來,光潔的手臂徑直環上他的脖頸,素手拈紈扇,聲音低而蠱惑,像極了秦嬈珎的風韻。


    她不要蒼白的信任,她要的是心悅臣服。


    「你聽過春宵一刻值千金麽?」


    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像有一群不安分的蟲子在容悅身體裏爬,他心神一顫,定定地看著她,氣也不敢出,麵色瞧著無波瀾,耳廓卻燒得發紅。


    江令橋扔了扇子,她想把容悅的衣帶解開,她仰起頭,想要親吻他。


    這一舉動駭了容悅一跳,他跌跌撞撞地一路退了下去,卻見江令橋三步作兩步跟了上來。


    「你躲什麽?你怕我?」


    女子的話語像是浸了經年的酒,叫人聽得神誌不清,容悅覺得熱,身子和臉都在發燒。


    「江令橋,你清醒一點……」他的聲音發顫,一度退無可退,身後隻剩一方床榻。


    「我清醒得很。」江令橋笑著湊到他麵前,容悅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再無退步的餘地,背後抵著的便是床榻的橫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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