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好酒獨酌,怎麽不叫上我?」


    然而走進來,眼眸落熟悉的方向,李善葉卻不由地怔了怔,而又很快掛上笑意,走上前,十分熟絡地在江令橋身邊坐了下來。


    「原來今日有客人啊……」


    這還是開天闢地頭一迴,他笑眯眯地轉頭看向江令橋,催動內力,說著隻有彼此才能聽見的話。


    ——這人看著麵生,我沒記錯的話……好像不是你要刺殺的人吧?


    ——不是。


    李善葉似乎很高興——所以,他是你新結識的朋友了?


    ——也不全是。


    李善葉抱肘,那把式與江令橋一般無二——那我便姑且看作是了。


    江令橋顯然對這個話題興致缺缺,轉了話鋒——兄長今日怎麽來了?


    ——自然是來給你慶賀來了,妹妹又打了漂亮的一仗,難道不可喜可賀?


    是替穀主送幽冥異路帖來了吧——她直截了當地指了出來。


    ——慶賀為主,送帖為次。我既然順路帶來,也免得你再迴去一趟了。


    ——原是如此,多謝兄長了。


    ——咱們稱兄道妹的,何必這麽客氣……


    容悅聽不到他們的言辭,隻看見對麵兩人相距不過咫尺,眉來眼去,笑意斐然,好似在眉目傳情。曖昧的氣氛讓他有些不自在,不知是去是留,是坐是走,手也不知往哪兒擱才好,桌上放放,袖裏藏藏。


    正無所適從之時,卻見對麵的男子笑出聲來,而後十分自然地撫上江令橋的手,儼然一副男主人的模樣,微微笑道:「阿秋,有客來訪,怎麽不引見引見?」


    江令橋淡淡地「哦」了一聲,朝容悅那邊努了努下巴。道:「容悅,我新收的小弟。」


    容悅一愣神,正欲反駁,轉念一想,卻又覺得這麽說……好像也挑不出什麽錯,隻好附和著幹笑幾聲。


    對麵的男子麵目含笑,款款有禮地看過來,溫聲道:「鄙人李善葉,阿秋……是我最愛的人。」


    還真猜對了……容悅的笑容凝結在臉上,一時不知該接什麽話才顯得自然而不矯飾,腦子裏一片空白,隻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那個……我想起或許還有些事纏身,就不叨擾了……」


    說罷,他起身便要離開,卻見眼前靈光一閃,一道封印直接落在了門上。


    「悲台酒好,容公子怎能不喝盡興了再走?」


    留客留客,留得容悅心裏發毛。這男子功力深厚,瞧著是個比江令橋還厲害的角色,這一字一句多大的酸味,定是將自己視作情敵,眼下正在吃著飛醋。


    李善葉心細眼尖,內裏通明,倒是江令橋耿直,還真以為容悅有什麽急事,不解地問道:「他有事纏身,你攔他做什麽?」


    華光重現,再抬眼時容悅已安安穩穩坐迴了原處。他心中暗暗叫苦,開始懷念起曾經法力在身的日子。


    「我對容公子頗為好奇,正巧家中酒多,足以秉燭長談。」


    李善葉擺出一副兄長把關妹婿的模樣,但於一無所知的容悅看來,卻更像是發情中的猛獸,危險得很。


    既來之,則安之。容悅又覺得,自己好歹是個神仙,兩相對峙也不能折損了仙家顏麵,故而正襟危坐,嚴陣以待。


    「容公子以何謀生?」


    「家中世代行醫。」


    「行醫?嗬……與我家阿秋倒是不怎麽相稱。」


    「求生得生,求死得死,生死兩全。」


    「家中人丁幾何?」


    「獨我與家翁二人。」


    原來他也是父母雙亡,隻剩下個爺爺了……江令橋微微側著腦袋,輕嘆了口氣。怪不得每次看他的時候,心裏都有種說不上來的悲憫,以至於腦子一昏答應了他留下來,原來根源在此。


    「可曾婚配?」


    「不曾。」


    「家居何處?」


    「遠在天邊。」


    「年歲幾何?」


    「十八,尚未及冠。」


    「與我家阿秋倒是同歲。」李善葉笑道,「那你可得稱我一聲兄長了,阿秋小我兩歲。」


    「……」容悅噤聲,一個不注意,竟被占了便宜。


    ***


    夜間晴好,隻有夏蟲鳥鳴,楚藏靜坐於正堂案幾之前,緘默地烹著茶。他的手指修長,周身黑色常服與案前那套黑釉瓷盞相映成趣,一旁的微火燎灼著玄底金海棠紋的茶壺,送來一陣若有若無的香茗暖氣。


    「公子,夜已深,該歇息了。」白道侍立在旁,聲色沉沉。


    楚藏拈起蓋夾,將壺蓋提了個狹口,茶香和熱氣便濃烈起來,一時盈滿了整個廳堂。


    「不急,」他淡淡道,「有客將至。」


    話音未落,前門的小廝便喘著粗氣一路奔過來:「公……公子,徐大人來了……」


    「請他進來。」楚藏麵無波瀾,似乎早有預料。


    沒多久,一個不惑之年的男子便怒火衝天地邁步進來,隔老遠就嗅見其忿忿之氣。


    「好你個楚藏,敢說這不是你在陛下麵前挑唆的!」


    來人正是司農寺少卿徐斯牟,今日剛接到去虔州賑災的旨意,晚上便按捺不住性子過來算帳了。


    楚藏不受激,反笑了笑:「徐大人來得巧,一路風塵,喝杯茶壓壓驚吧。」


    徐斯牟氣得戰慄,跳腳道:「你還有心思喝茶!別以為你是國師我就怕了你,我嶽丈可是當朝太保!你頂天了不過是個陰溝裏使絆子的小人,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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