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材兄客氣了,是我們不請自來,您貴人事忙,隻盼沒有打攪才好。」


    「容先生言重了,哈哈哈——你肯來便是贈我三分薄麵,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麽會怪你呢?」


    「哈哈哈——新材兄乃宰輔氣量!」


    「哈哈哈——不敢不敢!」


    「……」


    江令橋立於一旁,某一刻驀地有些後悔起來。當初答應他,說隻要過了考驗便收他入麾下,現在想來隻覺得鬼迷心竅。或許是因為容悅身無分文的可憐氣,故而每每見到他的時候,心裏總有一股莫名的哀憫之情,以至於滿腹狐疑,卻還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頭。如今再看眼前這番「他鄉遇故知」的戲碼,簡直添了妝麵就能登台唱戲,哄得看戲的人淚眼婆娑——想到這兒,她不由地緩緩長嘆了口氣。


    「容先生造訪突然,我照顧不周,今晚恐要委屈你在偏房將就一宿了。」


    「無礙,我這人隨遇而安,哪裏都住得慣的。」


    陳新材大喜,又作了個揖:「多謝容先生海涵,我這便命下人去收拾尋芳榭,明日定能睡上個安穩覺!」


    「不過……」容悅迴頭看了看江令橋,「今夜我這徒弟在何處歇腳?」


    陳新材麵露難色:「今晚……可能要委屈小師父與我府上小廝湊合一下了……明日!明日尋芳榭收拾停當,便再不必與下人擠在一起,您……意下如何?」


    容悅下意識偏頭去看她,很難想像她與一群糙漢擠在大通鋪上的場景,以江令橋殺伐果決的性子,夜深人靜時說不定會來把陳新材捏死。


    「這……怕是不妥……我這徒弟喜靜,恐怕受不得……」


    「修行之人什麽苦都能吃,」誰料此時,江令橋卻忽然開了口,「再說,這也稱不上是苦。」


    陳新材本來還有些愧疚,這廂聽了,點頭不住地誇讚:「容先生的愛徒,果然好根苗!」


    容悅迴頭看她,眼底微微詫異,卻見江令橋麵色如常,似乎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陳新材又笑道:「既如此,容先生便去歇著吧。晚些時候我差人將碗飯送去,明日父親大人休沐,屆時您再為他把脈,如何?」


    那笑堆得極為老練,一如洪澇時的農田,多到溢出來,淹得人齁得慌。


    「甚好。」容悅頷首,送別了他。


    ***


    今日一天都沒什麽太陽,天氣悶悶的,沒有夕陽,沒有霞光,很快便夜深了。夜幕沒有皓月朗星,人的心緒也跟著不怎麽明朗。


    容悅提了兩壺酒和一包點心,輕車熟路來尋江令橋。陳新材讓她與小廝同住是他沒想到的,更沒想到的是江令橋居然麵不改色地應下了。


    她應下的那一刻,他的心裏好像有些難過。


    從小到大,他一直跟隨師尊修行,法術愈來愈深厚,醫術愈來愈精進,卻很孤單,沒有什麽朋友,漫長歲月裏,他把她放在心裏記了很多年。然而此次重逢,卻發覺她身上的人氣被消磨殆盡,他不想看到她過得不快樂。


    思緒流淌間,便到了。容悅輕手輕腳推開院門,彼時夜深人靜,一進門,便看到一身道袍獨坐於屋脊上的江令橋,多年殺戮,女子對細小聲音很敏感,很快目光落了下來,兩個人正好打了照麵。


    容悅沖她笑了笑,提著物什也上了屋脊,在她身邊尋了個位置坐下來。


    「喝酒嗎?」他遞了一壺酒給她,「沒下毒。」


    「此地無銀三百兩。」江令橋雖說著,卻還是伸手接過去,仰頭飲了一口。


    「還行吧。」她品了品,「這一壺算我借你的,下次去悲台,我請你喝將軍淚。」


    「好。」容悅笑著,沒有推辭。


    「這麽晚了,你來這裏做什麽?」她問他,「有什麽事麽?」


    「找你喝酒,算嗎?」


    夜色浸著江令橋的眼眸,她纖長的眼睫落著清淺的光,眼神細微顫動著——


    「為什麽一個人見到另一個人,總會有種哀憫的感覺呢……」她看著他,還是開口問了。


    容悅沒有說他曾見過香囊裏的舍利,也沒有說起從前的事,頓了頓,笑道:「世間因果輪轉,或許,幾百年前我們是一家。」


    江令橋移開眼:「那還真是幾百年前積攢下的報應。」


    容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人,說話怎麽一點也不委婉?」


    「我怕你聽不懂。」


    「哎……那可真是浪費我一番好心了,今夜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做什麽?」


    容悅沒有立時迴答,側目看了看身下的屋子:「你是因為不願意睡覺,所以才上來吹晚風的麽?」


    「不是。」


    「你今晚不會真的要在這兒歇下吧?」


    「有什麽不妥麽?」


    「你是女子,怎麽能和那麽多男子同寢呢?家裏人若是知道你過的是這種日子,該有多心疼?」


    江令橋垂下眼眸,須臾,忽地笑了一聲:「放心,他們早就不在了,不會知道的。」


    那是容悅第一次聽聞她的身世。


    「我自小入忘川穀修習魔道,功不成名不就的時候,所有惡煞都在一處歇息,如今長大了,為了完成任務,與不認識的男人同床共枕,也不是什麽罕見之事。所以,把你泛濫的同情心放迴肚子裏吧,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她不以為然地蹙了蹙眉,恍惚間,容悅似乎又看到了記憶中那個要拿匕首封他喉的小姑娘,她冷漠、固執,卻也能滿目憐憫地用帕子為他拭血。如今白駒過隙,再相遇,她的劍照例抵了過來,隻是這次,那方錦帕在他懷裏,燙得他心口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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