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錄是一名糧草官,正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本來蘇錄是相當忙碌的,但自從赤嶺山口被唐軍阻斷之後,後麵再沒有糧草運來,而原有的糧草又快耗光了,蘇錄實際上就沒有多少事情可做了。


    現在除了作戰的士兵,其餘人等一天隻能吃一頓,有些士兵已經餓得悄悄殺馬而食了。眼看突破赤嶺山口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士氣們多數已經無心戀戰,悲觀的情緒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將最後一點糧草發放完之後,蘇錄親自前往朗梅色的大帳,朗梅色見他到來,煩躁地問道:“蘇錄,你有什麽事嗎?沒事不要來煩我!”


    身為大論,朗梅色被尺帶珠丹派來赤嶺山口督戰,臨來之前,尺帶珠丹已經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要打通赤嶺山口,否則將嚴厲懲懲治他這個大論。


    這三天,郎梅色下令不計傷亡的猛攻,三萬大軍已經傷亡了六七千人,屍體鋪滿了山野,但唐軍仍舊牢牢控製著赤嶺山口,而他們的進攻能力卻是越來越弱,士氣渙散。


    朗梅色很清楚,這次如果無法突破赤嶺山口,其實不用尺帶珠丹治罪,他們也完了。對麵這樣的情況,讓他如何能不煩躁?


    蘇錄連忙說道:“大論,屬下有重要的事情稟報。”


    朗梅色不耐煩地喝道:“什麽事,快說!”


    蘇錄為難地說道:“這個…….還請大論先屏退左右,下官才能說。”


    “你!”朗梅色正要大怒,心裏突然一激靈,連忙揮退帳中的隨從,等人都退出去之後,才對蘇錄道,“到底是什麽事情,是不是糧草已經吃完了?”


    為了穩定軍心,朗梅色一早就交代過蘇錄,糧草的數目一定要保密。現在見蘇錄這麽神秘,朗梅色心中頓時涼了一大截。


    蘇錄如實答道:“大論已經料到了,屬下正是來向大論稟報,咱們的糧草耗光了。”


    雖然心裏已經有所準備,但從蘇錄嘴裏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朗梅色還是忍不住跌坐在厚厚的毛皮上,半天沒吭氣。


    完了,這下真的完了,之前士兵們還憋著最後一股勁,加上還有吃的,都沒能突破赤嶺山口。現在士氣已經喪失殆盡,糧草也吃光了,怎麽可能讓士兵再鼓起勇氣拚命呢?


    殺馬為食,為似乎能支撐一些日子,但這不過是飲鳩止渴。赤嶺山口以南,是遼闊的大非川,沒有了戰馬,就算能突破赤嶺山口,又能怎麽樣?靠兩條腿能跑得過唐軍嗎?


    蘇錄見朗梅色久久不言,他四顧一眼,小步上前輕聲說道:“大論,屬下有幾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朗梅色歎了一口長氣,道:“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蘇錄有些神秘地問道:“大論,下官聽說黨項部和羊同部都投靠大唐了,現在咱們要糧沒糧,士兵又無心再戰,大論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你問這些幹嘛?”


    “屬下這也是為了大論您好,屬下剛剛還接到一個消息,我們卓瑪公主本來想來救讚普脫困,奈何手上無兵,強揍來一些老弱病殘,一接戰就被唐軍擊潰了。眼看救搖無望,卓瑪公主她不願徒增傷亡,準備…….”


    蘇錄說到這,故意頓了一下,朗梅色心中一驚,忍不住追問道:“你到底收到了什麽消息,卓瑪公主他準備怎麽樣?”


    “大論一向與我們蘇毗部為善,我也不願眼看著大論您走上絕路…….”


    “你少說廢話,快說你們卓瑪公主準備怎麽樣?”


    “大論,咱們吐蕃四大部族之中,吐穀渾早就投靠大唐了,現在黨項部、羊同部也相繼投靠了大唐,吐蕃完了,我們卓瑪公主不願意看到蘇毗部跟著吐蕃陪葬,準備也歸附大唐。”


    “這怎麽可以?你別聽唐軍胡說,黨項和羊同背叛讚普,這都是唐軍說的,咱們這邊根本沒收到確切的消息……”


    “萬一這是真的呢?”


    “這……..”


    “大論,我聽說以前鐵勒族有個可汗叫契芯何力,歸順大唐後,被授以左領軍將軍,後來還娶了大唐的縣主為妻,得到唐朝皇帝的信任,官越做越大,後來還被封為了涼國公,一生寶貴享用不盡,死後還追封大都督,陪葬帝陵。在大唐,這樣的例子多的是,我還聽說就連現在隴右節度大使哥舒翰,也是突騎施人,大唐對外族人一點都不排斥,隻要你效忠於大唐皇帝,都能得到重用。大論,咱們吐蕃懂得這些道理的可不止大論您一個,說不定現在已經有人暗中行動了。”


    朗梅色對突圍本已絕望,本來他還希望卓瑪公主能來救援,但卓瑪公主的援軍也被打敗了,這事情他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卓瑪公主準備倒戈。


    不過聽了蘇錄的話,對卓瑪公主的倒戈他也就不太感覺意外了,現在明眼人都能看出,吐蕃恐怕支撐不下去了。


    有了這樣的心裏,再聽蘇錄這一席話,朗梅色心裏不禁七上八下,感覺喉幹舌燥,他盯著蘇錄,目光顯得猶豫不決。


    蘇錄接著說道:“大論,屬下真的是為你好,才跟你說這些,有些事情當斷不斷,最後隻能落個淒慘的下場啊!”


    “你實話說,是不是你們公主讓你來勸我的?”朗梅色目光一下子變得淩厲起來。


    蘇錄不禁縮了縮腦袋,有些膽怯地說道:“大論,你與我們蘇毗部一向關係密切,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讚普這僥幸逃迴去,各部已叛,吐蕃又怎麽能應付唐軍與各部接下來的圍剿?就算能勉強應付過去,以大論你過去與蘇毗部關係這麽密切,讚普又怎麽可能再相信你呢?”


    “你信不信我先殺了你,說,是不是你們公主讓你來勸我的?”


    “是。”蘇錄已經豁出去了,本來他以為要這種情況下,要說服朗梅色不難,卻沒想到竟是這樣。


    得到了肯定答應,那也就可以肯定卓瑪公主要的投靠大唐了。朗梅色身上的力氣一下子仿佛被抽光了似的,再次癱坐在毛皮上。


    到了夜裏,伍軒突然來向李昂稟報,說是朗梅色派人來求見。李昂乍聽之下,不禁哈哈一笑,對旁邊的李泌說道:“泌,看來事成矣!”


    李泌微笑道:“吐蕃殘軍已經成困獸,赤嶺山口突破無望,朗梅色是個慣於見風使舵的人,這般境況之下,他再不派人來才真是令人奇怪呢。”


    “哈哈哈!不管他是不慣於見風使舵,隻要他願投降,總能免去咱們許多麻煩,伍軒,你把人領進來吧。”


    “喏!”


    伍軒出去之後,不一會兒領進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人來,直到進了李昂大帳,此人才摘下帽子,拜到在李昂麵前:“小人阿喜,受我家大論所托前來拜見雲陽侯。”


    阿喜的漢話說得很生硬,但執禮甚恭,李昂抬手示意道:“阿喜,起來說話。”


    “多謝雲陽侯。”


    “你們大論派你來見我,有什麽打算啊?”


    阿喜連忙躬身道:“迴雲陽侯的話,我們大論一向仰慕繁華昌盛的大唐,隻恨生於吐蕃,以往一直沒有機會為大唐效力,現在得知雲陽侯的心意之後,我家大論願真心歸順大唐,效忠於大唐皇帝陛下。”


    李昂點點頭說道:“很好,朗梅色果然是識時務之人,你迴去告訴他,隻要他下令手下的士兵放下武器,歸順我大唐,本侯一定向我大唐皇帝奏聞他的功勞,保他為官。”


    阿喜聽了,卻並不見露出驚喜之色,似乎還有話要說。


    李昂皺了一下眉頭問道:“你難道不相信我的話?”


    “不是,不是,小人哪敢不相信雲陽侯,隻是……”


    “有什麽話你不妨直說。”


    “是是是,雲陽侯,這是這樣,我家大論吩咐過我,來之後要一封蓋有雲陽侯官印的…….那個……”阿喜小心地看著李昂。


    李昂總算明白他的意思了,這還是不相信咱啊,不就是怕將來空口無憑,要白紙黑字寫下份許諾嗎,給你又何妨。為了盡快贏得這場戰役,李昂當場寫了一份許諾書,蓋上了自己的官印交給阿喜。


    阿喜接過許諾書之後,小心地收好,卻沒有退去,隻聽他接著說道:“雲陽侯,小的還有事要稟報。”


    “哦?你說吧。”


    “雲陽侯,我家大論說,現在讚普身在石堡,身邊餘下的兵馬雖然已經不多,但因為地勢險要,雲陽侯想要強攻石堡,恐怕要付出很大的傷亡,我家大論為了表達對大唐的忠心,願與雲陽侯裏應外合,一舉攻取石堡,擒住讚普……..吐蕃讚普。”


    李昂和李泌聽了阿喜這個提議,不禁對望一眼,好家夥,朗梅色這個人還真不放過任何機會啊,要嘛不做,要嘛做絕,這份驚喜大大超出了李昂他們的預期。


    從赤嶺山口到石堡,雖隻有三十裏離,但一路上都是高山險穀,要打過去還真不是容易的事。現在朗梅色意願冒險前往石堡來個裏應外合,李昂他們有什麽理由不同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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