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弈頓了頓,悠悠道:「從大理寺丞到兵部侍郎,大人可是費了好一番工夫啊。」


    左傑麵上的笑便有些繃不住,他知從沈知弈這短短幾句話顯露出的態度來看,這可不大好糊弄。


    他或許仍對四年前淩辱般的搜查與指認耿耿於懷,當年被指與他勾結的宋吟秋如今可是被廢為庶人,任誰與一個謀反者扯上關係,日子都不會好過。更何況他如今晉了品級,當年的事誰又說得清楚?不全憑他給皇上吹吹風嗎?


    左傑左右不理解沈知弈冷然的態度,隻當是他目光短淺,仍記著當年的事,而不顧當下的局麵。他素來自傲,更何況吳羽權跟著豫王一道倒台後接了兵部侍郎的位置,便愈發目中無人,殊不知在朝中已經得罪了好些人。


    「哪裏,我不過立了些小功,恰巧得了皇上賞識罷了,」雖是自謙的話,但左傑絲毫沒有表現出謙虛的模樣,他裝模做樣地捋了捋最近留出的鬍子,「哪裏比得上沈將軍沙場征戰,守住北疆,此番可是好威風啊。」


    左傑話鋒一轉,道:「但將軍可知道,為何將軍立了如此大的功勞,皇上的封賞依舊是不溫不火的嗎?」


    沈知弈若有所思,問道:「還請大人解惑。」


    左傑壓低了聲音:「將軍四年前不僅守住北疆,還磨滅了北狄的氣焰,使其三年不敢犯我大夏。而當時正值豫王賊黨謀反之事,皇上正在氣頭上,不宜大型封賞,自然一時委屈了將軍。這三年來,北疆一直處於主位空懸之勢,皇上也為了這事發愁,若是將軍能為皇上分憂,豈不美哉?」


    沈知弈蹙眉,似是不解:「還望大人明示。」


    左傑朝四周張望了一下,這才招手示意沈知弈湊近些,低聲道:「將軍勞苦功高,早該封侯拜相,不過為著日子不合適,皇上不好提罷了。而將軍若是身有爵位,有自己的封地不也是應當的嗎?將軍若是自己向皇上提出,加官進爵,並以順勢以北疆為封地,那不便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嗎?」


    沈知弈卻還有些躊躇:「大人所說,可真如此?」


    左傑見他果真信了,笑容也難免真誠許多:「將軍若是不信,大可在下次皇上召見時主動提出,屆時自可見分曉。」


    宋吟辰聽完,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去,他好歹是護住了皇家儀態,借扇子掩著臉,訝異道:「他真這麽說?」


    沈知弈麵無表情地道:「千真萬確。」


    他不喜跟名字中有「宋吟」二字的人打交道,哪怕是太子也不能倖免。


    從麵相上看,宋吟辰與宋吟秋的確是有不少相似之處。或者說,他們皇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肖像,而龍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宮中妃嬪眾多,皇子皇孫們自不同的妃嬪所出,自是長相有所不同。


    宋吟秋半眯著眼睛,他一雙鳳眼狹長,倒不似宋吟秋含情瀲灩的桃花眼。宋吟秋思考時習慣性半垂下眼簾,與旁人錯開目光;而宋吟辰卻是半眯著眼直視眼前人。


    像是獵人注視著已然逃脫不掉的獵物。


    沈知弈直到這是自幼養成的習慣,太子在還不是太子的時候,也是養在宮中錦繡團簇中的矜貴皇子,可宋吟秋不同。


    日日遭受打罵、飯都吃不飽的日子,要怎樣養出一身貴氣呢?


    「他此舉倒無異於把你當傻子糊弄……他是真當你與世隔絕久了不懂為官處世之道還是……」宋吟辰強撐著說了這幾句,終於還是忍不住笑出聲,「父皇不可能幹出這麽蠢的事,他不會是一手策劃了這個餿主意,還盼望著為主子分憂吧?」


    以左傑的為人來看,倒還真很有可能。


    當今世道,本就不是聰明人能上位。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而若是一位昏庸的帝王占了伯樂的位置,居於權位的可不正是那些阿諛奉承之人麽?


    「父皇年紀大了,分不清身邊人奸佞與否,倒也正常,」宋吟秋輕輕晃著手中的摺扇,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隻是總不能讓奸佞當道,毀我大夏國運。」


    立刻有幕僚接話道:「殿下說得是,那依殿下所見,我們應當如何?」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宋吟辰環視一圈,道,「在座諸位都是我大夏肱骨之臣,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殿下所言甚是。」眾幕僚紛紛贊道。


    「知弈,你以為呢?」眾目睽睽之下,宋吟辰驀然轉向沈知弈,微笑著問詢道。


    沈知弈單膝跪地,道:「臣追隨太子殿下,其中理由也正如太子殿下所言,賢臣擇主而事。臣不敢自居賢臣,隻望能為太子殿下分憂。臣不求封侯拜相,可也僅有一事求,求太子殿下成全。」


    宋吟辰見他終於鬆口,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氣。他起身上前兩步,雙手扶起沈知弈,道:


    「將軍放心,本宮絕非背信棄義之人。」


    背信棄義麽?


    沈知弈垂眸錯開了他的視線。


    是啊,他想,直到現在,他也會為了兒時的一句戲言,掙紮至此。


    南疆某鎮。


    一入秋,南疆的雨難免多起來。纏綿的雨絲終日糾纏著大抵,淅淅瀝瀝,淋淋漓漓,行人不得不隨身帶上油紙傘,難保什麽時候,上一刻還艷陽高照的天氣,便送下一場猝不及防的秋雨來。


    雨滴墜落,打在泥濘的地麵。宋吟秋一手提著裙擺,另一隻手撐著一把素雅的油紙傘,踮起腳尖在鬧市中穿行。她身後不遠處跟著一個懶懶散散的影子,走路也是歪歪斜斜的,一路下來身側濺上不少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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