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辦法,希望


    朝凰殿前的桃花落滿青石板,輾轉成泥。


    晏君卿素白色的衣衫蹁躚而來,靜立而蕭索的屹立在殿門前良久,他才緩緩朝裏走去。


    凝望著一夜未眠的夜絳洛,心疼頓然湧遍全身。


    白衣在晨光中染上了一層淡黃色的光暈,而他踏著朝陽而來,仿若自晨光曉露中走出來的男子,渾身上下透著高雅貴潔,靜逸清高。


    躬身向前,他麵容淡然,微笑頓然盈滿,笑意滿滿,溫柔似水,幽竹清雅:“陛下,怎得不睡?”


    聽到晏君卿的聲音,夜絳洛疲倦的黑色大眼睛亮晶晶的,笑意盈眸,巧笑嫣然:“君卿,你不在我身邊,我睡不著呢。”


    你不在我身邊,我也不敢睡……如果再也無法醒來,豈不是連最後一眼也看不見你的麵,這樣沒有希望的我,怎麽敢睡。


    小狐狸毛茸茸的爪爪已經在空中飛舞了起來,眼巴巴的望著晏君卿。


    “那臣陪著陛下。”君卿傾身向前,緩緩坐在雕花龍榻的邊上,柔聲細語,麵色淡然,紫光幽幽的眸子是幾近湧出來的愛意。


    夜絳洛素白纖瘦的手緊緊拉住晏君卿衣角,眼巴巴的看著他,她沒有言語,隻是那般單純深愛地望著晏君卿,眼底有盎然笑意。


    “好,臣陪陛下一起睡。”從夜絳洛的眼睛裏讀懂了意思,相爺大人做出讓步,和衣躺在她的身邊,好似裹了白霜的發絲與她烏黑如瀑的青絲交織纏繞,兩顆糾結在一起的心,無法分開。


    感受著晏君卿身上傳來的溫度,夜絳洛心裏暖暖的。


    冰涼的小手兒緊緊拉住他骨節分明的手,一個迅捷利索的翻身,便將晏君卿緊緊抱在懷裏。


    發絲交·纏,身體相擁,這般親密的姿勢,夜絳洛再也抑製不住困頓之意,沉沉的睡去。


    感受著夜絳洛均勻的唿吸,晏君卿微微扭頭,心疼的看著她傷痕累累的素顏,纖長的睫毛安靜而又卷翹,她睡得寧靜而又舒心。


    她該是想了一晚上吧?想明白了嗎?


    如果她死去,他焉能獨活……


    晏君卿好似能夠讀懂她的心一般,將一切都看在眼底。


    凝望著她殘損不堪的容顏,腦海裏依稀是她曾經的美好,嘴角劃過一絲苦笑。


    他都懂。


    什麽都懂。


    【拖走俊美相爺大人】


    現如今,虹家的血已經有了虹時的,碧家的血也已經得到了碧霄的,藍家取了夜醉壁的血,而夜家的血,她自己本身是夜家人,自然不缺夜家血。


    僅剩下最為棘手的白家了。


    白家家主白若溪如今身在軒轅一族所在的關外榕城,若想去取他的血絕非易事,且恩怨已結,恐怕一時半會兒解開也非易事。


    更重要的是,軒轅一族的軒轅鏡恐怕巴不得她夜絳洛去要人,若是他晏君卿去,那就更好了!


    軒轅鏡與他的糾纏絕不會就此結束,那女人骨子裏的狂放是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得到他不可,倘若這個時候去榕城,無疑是自投羅網。


    若不去……


    那夜絳洛的毒無法解除。


    去與不去都在為難。


    他為難,夜絳洛同樣為難。


    幽紫的長眸緊緊盯住夜絳洛的容顏,這隻傻狐狸,一個人憋在偌大的朝凰殿,就想這事想到一夜未眠嗎……


    “寧願死,也不想將我推給軒轅鏡……絳洛……陛下……你傻的讓我心疼。”喃喃自語的話飄忽出口


    也是這一刻,晏君卿清楚的明白了懷裏的這個女人的付出,她驕傲孤僻,獨斷專行,缺乏安全感,甚至不擇手段,可她所有的溫柔,她最珍貴的一切,她秀麗的容貌,她充滿愛意的心,都給了他晏君卿一人。


    僅,他一人而已。


    此時,正值雕花桃木窗外陽光明媚。


    清晨的風格外涼爽,清新而又明澈,帶著夜裏的溫度一路襲來,吹散了所有絲絲縷縷糾結在一起的鬱結。


    在晏君卿與小狐狸相擁而眠的時候,帝都城裏的某家客棧裏,淩子良卻痛苦萬分,渾身僵硬,生不如死。


    他黑眼圈濃重,連日來,孟弦總是能夠用各種各樣的辦法將他拐上·床。


    每夜他都好似防賊一般防著孟弦,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毀了自己的清白之身。


    終於,他連走路都開始打瞌睡了,如此下去,恐怕瀟灑倜儻的淩子良就要舍生取義,英勇赴死了。


    無奈,孟弦這幾日倒是心情舒暢,沒日沒夜的對著他拋媚眼,放電,看著他時而時而無奈的模樣,心中總是暗暗欣喜。


    如此死纏爛打的方式終究還是讓淩子良吃不消了。


    於是,又是早飯時分,他吃著桌上琳琅珍饈,美味佳肴,感受到孟弦不斷靠近的柔軟的身子,心中總感覺萬分各異而不舒適。


    孟弦嫵媚妖嬈的眸子盯著他,一笑傾人國,再笑傾人城。


    突然,一聲脆響使得他的笑容瞬間僵硬在臉上,淩子良的筷子“啪”的摔在桌子上,怒目而視,冷冰冰道:“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他的眼底劃過厭惡與煩悶,連日的困頓更是讓眼圈濃墨重染,好似一隻缺睡眠的熊貓。


    “怎麽不叫你吃飯了?”孟弦啞然,一雙桃花眼裏綻放著無盡的委屈,素手輕抬,緋色衣衫仿若盛開的牡丹,夾起桌上的雞腿柔聲勸慰道:“來,吃個這個,看你近日脾氣不好,而且還削瘦了不少。”


    聽到這話,淩子良憤怒的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跟這個死人·妖在一起,每日生不如死,能不削瘦麽?淩子良暗歎,望天無語,頓感前途無限黑暗。


    他憔悴蒼白的容顏無力的看著碗中香氣彌漫的雞腿,愣是沒有一絲想吃的欲·望。


    斜睨了一眼身旁的孟弦,他終究還是爆發了:“我說……小弦,弦弦,弦寶,大爺,你能不能放過我,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即使男女之間的戀人恐怕也有不見麵的時候,恐怕連夫妻之間都沒有他與孟弦這般膩歪。


    吃飯的時候,在一起,睡覺的時候,在一起,散步的時候,在一起,發呆的時候,在一起,就連淩子良上茅房,孟弦都要在外麵等著!


    這樣步步緊逼的節奏,他恨不得一死了之。


    聽得出淩子良話語之中的厭煩,孟弦唿吸一窒,心口微微發酸,咬著下唇,低聲問道:“子良,你是不是……討厭我?”


    最後三個字說得極輕,輕的好像隨時會碎掉一樣。


    又來了,又來了!淩子良感覺聽這話都快聽膩了,每次怕傷害到他總是昧著良心說著口是心非的話語!


    討厭他?能不討厭他嗎?!


    他根本、壓根、從始至終、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他!


    這一次,許是太過窩火,又或者是真的忍無可忍了。


    淩子良橫眉豎眼,淡漠而冰冷的聲音讓周圍的空氣都幾近凍結:“對,我是討厭你,孟弦,你到底喜歡我什麽,你說,隻要你說了,就算毀容我也成全你!”


    聽到淩子良如此殘忍的話語,孟弦的心都快要碎了。


    這個他愛了十年的男子,為什麽就不懂他的心意……為了淩子良,他能做盡一切,可淩子良呢,他不喜歡他,他甚至討厭他。


    難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都是虛的,都不曾讓淩子良有絲毫感動,絲毫感激嗎?


    “子良……我是最愛你的人,我,我隻是太愛你了。”強忍著眸中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孟弦緩緩站起身來,從身後擁抱住淩子良,感受著他因為憤怒而顫抖的身軀,心疼不已。


    愛情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可如果一場情·愛裏隻有一個人……那注定是悲苦,注定是不得善終。


    淺聞著淩子良烏發間淡淡的茶香,孟弦的心被填的滿滿的。


    他要的真不多,隻是陪著他而已。


    半晌聽不到淩子良的話語,孟弦柔聲問道:“我們吃飯好不好?吃完飯我們去散步,或者,你想救夜絳洛,我可以再想想辦法……總之你先吃東西。”


    淺笑著,他美麗的眸子充滿了期許,素白的手端起桌上的碗,送至淩子良的麵前。


    傾國傾城的笑顏在淩子良的眼前放大,緋色衣衫妖冶綻放,嫵·媚動人,玲瓏有·致的身子時不時的蹭著他的身子。


    然而,淩子良終究還是沒有在聽信孟弦的話語,暗紫色的眸子裏燃燒著憤怒的火,紅色衣袖如一團熊熊烈火,揮舞之間打翻了孟弦手中的青花瓷碗。


    砰。


    瓷器碎了一地,誠如孟弦的心,支離破粹。


    “你走開!孟弦,別讓我再說第二遍,我不想看見你!”淩子良冰冷的聲音在典雅狹小的客棧裏久久徘徊,他神色冷漠而又隨意的望著桌子上的珍饈美味,不願迴首看一眼目光呆滯的孟弦。


    他受夠了!真的是受夠了!


    淩子良要的其實不多,不過是能夠呆在一個看不見孟弦的地方罷了!


    明媚的陽光斜照在暗紅色的檀香木桌椅上,孟弦站在逆光的風景裏,美如畫,目色淒苦,安靜地看著淩子良。


    寂靜和沉默在偌大的廂房裏肆意蔓延,冰冷的氣息甚至將空氣都凝結,淩子良呆立在桌前,紋絲不動。


    良久,孟弦緩緩後退兩步,悄然屹立在他的身後,同樣淡漠不語,驕傲豔麗的容顏在陽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暈,他的目光卻不似剛才那般孱弱柔和,更多的是淩厲與怨忿。


    淩子良,既然你無情,就別怪逼迫你!


    不管怎樣,我都要得到你,我十年的執著與情·愛,不能在沒有結果的情況下毀於一旦,化為烏有。


    如此想著,他再次緩行幾步,在淩子良的身旁坐下,緋色的羅衫貼合身軀,衣鋸在青灰色的石板上綻放出了迤邐多姿的花卉。


    “子良,你覺得晏君卿和夜絳洛此刻正在忙什麽呢?”孟弦的嘴角劃過輕蔑的笑意,眼底滿是冷意。


    這個妖嬈傾城的男子,通曉醫術的同時,也深曉謀略,說出解毒之道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將棋局全部布好了。


    深邃暗沉的眸子瞟了一眼淩子良,他神色清雅驕傲,秋水一般明澈的眸子深情款款。


    “什麽?”聽到大哥的名字,淩子良暗紫色的眸子瞬間深沉了起來,迅然轉身,目不轉睛的看著孟弦,一絲惶恐不安在他的眼底乍現。


    看出淩子良的擔憂,孟弦緩緩站起身來,素白五指攀上淩子良堅實的脊背,藤蔓一般柔軟的皓腕輕柔的環住他修長的脖頸,如此,將他禁錮住,孟弦在他的耳畔輕聲低語:“封印五色石的血怎麽會那麽好集齊的呢?白家恐怕是夜絳洛一個難逃的劫數!”


    白家?


    聽到這兩個字,淩子良的瞳孔驀然收縮,眼神冰冷而涼薄。


    白若溪此刻正在關外的軒轅一族手中,若要得到白家血,必要鋌而走險,大哥心念陛下,一定會冒死求之。


    到時候……


    事情的脈絡逐漸在腦海裏清晰了起來,淩子良霎時覺得渾身冰冷,暗紫色的眸子紫光乍現,他迅速從椅上站了起來。


    修長的雙手掰開孟弦的手臂,轉過身去,他神色淡漠清冷,聲音無情而涼薄:“你早就知道白若溪在關外,也知道夜絳洛拿不到白家的血……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隻不過是想讓你留在我身邊而已。”孟弦平靜的訴說,一痕妖·嬈鳳眸凝視著淩子良,眼底帶傷,心中更是無奈而又迷茫。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夠看得出來淩子良對自己的厭煩。


    可自己愛了他十年,人生年華盡數托付給了他,縱使他不愛,縱使他不喜,可十年的等待與尋找,又怎麽能輕易放棄?


    說到底,他還是不願放棄十年之久的執著……


    愛,有的時候,就是一種執著而已。


    淩子良默然,淡漠的眸子久久凝望著孟弦,心中暗波湧動,無奈而彷徨。


    良久,他忽而自嘲的笑了起來:“一切都是你早就算計好了的,孟弦,我小看你了,也高看你了,你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


    “那又如何?你現在不是正跟我在一起?難道你想不信守承諾?堂堂大沉皇朝的世子侯爵,是不會出爾反爾。”孟弦的話語中帶著威脅,驕傲鳳瞳盯住淩子良,嘴角劃過狡黠的笑。


    既然已經上了賊船,想要跳下去唯有一死罷了。


    淩子良不再言語,不管是不是孟弦設計好的,現在夜絳洛危在旦夕,大哥一定萬分著急。


    看得出來淩子良已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始末,孟弦巧笑嫣然,因為得逞而得意洋洋的眸子裏是抑製不住的笑意。


    “你既然知道夜絳洛拿不到白家的血……我保證我會遵守諾言,請你把能解決的辦法告訴大哥。”良久,淩子良才一字一頓的說著,一臉挫敗,剛才的氣焰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想,既然孟弦敢於提出這樣的疑惑和問題,必然是已經想好了完全的對策……


    孟弦對於淩子良的反應十分滿意,上前兩步緊緊抱住他,自言自語的呢喃著:“子良,千萬不要離開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聽到孟弦篤定的話語,淩子良的身子瞬間僵硬,紋絲不動,就這麽任由孟弦抱著,他的眼底是洶湧而出的無可奈何。


    原來,被人喜歡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子良,隻要你不離開我,無論怎樣都好,我都聽你的。”半晌沒有聽到淩子良的迴答,孟弦自顧自的信誓旦旦的許諾著,一臉沉醉的淺聞著淩子良身上淡淡的清雅的茶香。


    所謂一物降一物,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淩子良並不是一個帥到天崩地裂的男子,容貌雖然清秀,可惜並不出眾,文采雖然過人,不過武技低劣,甚至還與夜絳洛一般時不時的抽風。


    反觀孟弦,絕色容貌,妖·嬈氣質,學貫古今,武功極高。


    論長相,傾國傾城,論才華,不輸旁人,論醫術,天下第一。


    可就是這樣的孟弦偏偏就被他吸引,而且,整整吸引了十年之久,從當年被他救起的那一瞬間,便愛了他,這種愛情經得起時間考驗,跨得過性別之分,沒有利益糾葛,沒有情仇阻礙,愛的單純,愛的癡情,愛的近乎坦誠。


    孟弦愛淩子良,這七個字已經足夠。


    淩子良沒有說話,事到如今,他也無話可說。


    如果一定要用詞語表達——忍無可忍,從頭再忍!


    “子良,你可想好了。今夜黃昏之前,隻要你決定還跟我在一起,別說是告訴他們方法了,什麽……我都願意。”孟弦的話語中帶著幾許霸道和威脅,美眸流轉,****傾慕的視線全然落在淩子良的身上。


    ……你願意?


    可世子爺我不願意啊啊啊啊!!!


    你這個妖精,到底是那路神仙不開眼把你放出來——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天邊的火燒雲染紅了半邊天,仿佛盛開的大朵大朵的彼岸花,帶著離別的憂傷。


    夜絳洛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直到傍晚時分才睜開惺忪的睡眼。


    晏君卿的懷抱那般溫暖,淡淡的竹香縈繞鼻尖,他如洛一般素白的長發那般好看,如水墨一般暈染開來的素顏俊逸晴朗,他眸色淡然,清淺的望著夜絳洛,眸子卻蘊滿了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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