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出關,為了君卿


    正月未過,以南晉女帝發國令,追擊花阡陌,畫像貼的滿大街都是,眾人看著那街頭巷尾的皇榜,覺得別說是個大活人,就算是過街老鼠也該被抓出來。


    一向小氣且摳門的女帝這次格外大方,隻要能抓住花阡陌,懸賞萬兩白銀。


    一時間,南晉民眾各個英雄高尚,誓要為女帝(銀子?)貢獻自己的火和熱。


    於是,上到窮山惡水,下到老鼠洞穴。


    偌大的南晉帝國被徹底翻了一個遍,雞飛狗跳,舉國鬧騰……額,是歡騰。


    ⊙﹏⊙!!


    另一方麵,大沉皇帝淩折蕭的手段就低調多了,僅僅是在朝上丟了一道聖旨,內容大概是說:朕那英年早逝的哥哥其實還沒有死,隻是下落不明,隻要能找到那位和灰姑娘一樣的落難王子,金山銀山任你搬。


    之所以沉國皇帝與南晉女帝找人方向完全不同的原因在於……


    咳、咳。


    淩折蕭冷酷一笑:我皇兄天人之姿,但凡看過的人無不驚豔,找皇兄自然比找那個醜女人要容易得多!


    夜絳洛眨巴眼睛:花阡陌要是帶著君卿,大約,可能,會被圍觀吧……嘛,還是找花阡陌最關鍵啦!


    於是……在兩國皇帝幾乎要把每一寸土地都翻出一遍的地毯式搜索後,依舊一無所獲。


    這時,寒冬過去,春暖花開。


    夜絳洛的肚子像吹了氣的皮球,在懷孕五個月時已經圓溜溜的嚇人了。


    顏念身為右相,對夜絳洛未婚先孕這件事情十分為難……昭告天下吧,又不知該怎麽解釋孩子父親是誰,低調處理吧,又會委屈了這未來的儲君殿下。


    為此,秀美的臉整日陰晴不定。


    倒是女帝大人相當地從容,在一個桃花盛開的午後,讓人在禦花園放了張軟榻,紅泥小爐咕嘟咕嘟燒著臘月天的梅頂洛水,悠悠閑閑看著書。


    被召見而來的顏念走進禦花園時,就見夜絳洛臉上蓋著一本書,在春日裏最明媚的午後,十分愜意地睡起了大覺!


    想起自己公案上那幾乎要頂到房梁的奏本,顏念抽了抽唇角,把“大逆不道”“弑君不敬”八字在心裏默默地念叨了幾遍,整理衣冠,稍稍施禮,“臣參見陛下。”


    “……”zzz……


    “……!”深唿吸,別在意,女帝抽風根本就是常態,認真你就輸了!


    顏念咬著舌尖,再拜,拉高音調,“臣參見陛下!”


    “……”唿唿唿……


    “……!!!”沒關係,沒關係,兩年前就知道她是個昏君,兩年後也知道她品行不端,淡定,你是右都丞相,必須淡定!


    三次拉高聲調,因為“不敬”之罪剛從牢裏放出來沒多久的右相大人憋了一口氣,吼道:“臣參見陛下!!”


    “嗬!”夜絳洛嚇得掉了臉上的書,一雙毛茸茸狐眸呆呆看著眼前男人,半天沒迴過神來。


    夜絳洛自懷孕後,整個人吃得比豬多,睡得比豬久,反應力比豬還不如,尤其被驚醒後,智商隻有平時一半……而且,平日也不見得智商多高……


    顏念維持著姿勢,淡定地看著那茫然女子。


    夜絳洛仰躺著軟榻上,頭發蓬鬆,在陽光裏潤著暖色,又一副傻呆呆的樣子,妥妥二百五。


    一陣暖風拂過,她才略微清醒了一點,晃了晃腦袋,喃喃自語道:“天黑了……”


    顏念抬頭看看頂上散發著光與熱的大太陽,再看看顯然智商隻有五的女帝陛下,抽搐著唇角,道:“還不到午時,陛下莫不是還在做夢?”


    “切!”夜絳洛翻白眼,“要是做夢看見的就不是你了……或者,這是做噩夢了嗎?”


    顏念咬著唇,再次後悔自己怎麽會重新出仕。


    夜絳洛在軟榻上吃力地翻了個身,捧著圓溜溜的肚子,有一下沒一下摸著,片刻後,終於將智商拉迴到正常水平,對顏念揮了揮手,“別那麽多禮節,這不是金殿,唔,起來吧。”


    “謝陛下。”顏念一板一眼,站起身後,低垂著頭。


    夜絳洛以手指托著下頷,仰頭看看桃樹灼灼盛開的花,不經意間想起去年今日,他遠赴江南,也是在這樣一個大好的人間四月天……眨眨眼,她輕聲問道:“有花阡陌的消息嗎?”


    顏念搖搖頭,“還沒有,自州府都不曾有人上報。”


    “這樣啊……”夜絳洛揉著肚子,忽然輕笑起來,“淩折蕭也沒有找到君卿,恩,傾舉國之力還找不到的話,顏念,你說,君卿會在哪裏呢?”


    聽了這個問題,顏念微微抬頭,看了眼懶洋洋的女帝,又低頭,沉聲道:“陛下親眼見過相爺的屍體卻依舊不信,這般找了三個月沒有任何消息,陛下恕罪,臣以為,相爺如今就在梓宮,停靈棺槨之中。”


    看他那一臉正直的樣子,夜絳洛捂著小包子悶悶笑了,“所以,右相大人的意思是,朕在幻想咯?幻想君卿還活著,恩?”


    明知道承認是不敬,顏念還是點了頭。


    於是,夜絳洛笑得更開心了。


    眯起的彎月眼映著漫天桃花,炫彩繽紛……


    顏念眸色一沉,緩緩垂落長睫,不再多看一眼。


    等她笑得差不多了,顏念才公事公辦的開口:“陛下如今懷有龍嗣,臣請陛下,該如何立詔。”


    “啊……你說小包子呀。”夜絳洛戳了戳肚皮,懷孕五個多月,她已經能感覺到裏麵的肉團兒在動來動去很開心,尤其是戳的時候,肉團兒還會反抗呢……嘛,作為一個還沒有熟的餡兒,還是老老實實當包子吧。


    欺負著自己的孩子,女帝陛下笑眯眯的說:“那就……和君卿一樣,保密咯。”


    晏君卿屍體已停在梓宮數月,可死訊一直秘而不發。


    夜絳洛懷孕也五個月,在朝臣們每天都歎息著去盯著她肚子猛看時,她還安安穩穩的上朝下朝,某一次孕吐厲害,白著一張臉,嚴肅認真對大臣們說:“朕不是懷孕,朕隻是吃多了……”


    那時候她身孕不到三個月,此言一出,暈倒了數名老臣——陛下,你若不說,誰能猜到你懷孕,你這樣一說……豈不是要逼死他們嗎!


    老臣們一個個哭嚎著要去撞柱子,說先帝啊,老臣們對不起你,老臣們來陪你了——他們太失敗了,夜絳洛無論再怎麽抽風,都還沒有背祖忘宗,怎地突然就懷了野種!


    夜絳洛當然不會讓他們真的撞死,站在龍椅上,涼涼一笑,“你們是當朕yin亂宮闈嗎?”


    “……”難道不是?


    “朕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你們收收眼淚吧,朕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轉身就把原本侯在宮裏兩年多的少年們全數趕出去——這下次,傻子也明白夜絳洛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種了。


    老臣們眼淚一收,頓時眉開眼笑,心想晏君卿的孩子必然傳自他根骨,不求十成十相似,哪怕隻有一成也行啊——啊,他們南晉終於有救了!


    結果,女帝陛下一個“相爺如今在遊魂關整軍”借口,老臣們便心心念念盼著晏君卿迴朝,又怎知如今梓宮停靈,而女帝對懷孕一事絕口不提,若不是眼看著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誰又知道晏君卿與女帝早已珠胎暗結?


    這件事雖然讓大多數人高興,但總有些人背後感歎,晏君卿這般人物都被女帝吃幹抹淨,可憐啊可憐……


    顏念身為右相坐鎮帝都,少不得有人為他的“清白”擔心,畢竟晏君卿滯留遊魂關,那顏念豈不是……危險了?!


    夜絳洛才不管別人怎麽想,照吃照喝,硬是把自己養的和小包子一樣圓潤粉·嫩,就這麽等了近四個月,還是沒能等來晏君卿的消息。


    她的耐心已經用盡了,所謂山不轉水轉,既然花阡陌不露麵,那她就親自去找晏君卿,直到找到為止。


    顏念平靜地看著她,慢慢道:“陛下既然認為相爺還活著,臣自然竭盡全力為陛下尋找相爺。”


    “不不不。”夜絳洛看著紅泥小爐裏冒著熱氣的水,輕輕一笑,“既然大沉找不到,南晉也找不到,就算再浪費時間也是枉然的,而且馬上要入夏了,梓宮停靈終究不是一迴事,那人……恩,就是君卿的弟弟,也該安葬了。”


    “……陛下不認為那是相爺?”顏念看她,問得緩慢。


    夜絳洛笑了一下,費力地從軟榻上爬下來,啪嗒啪嗒走到小爐旁,撿了根桃枝去撥弄裏麵的竹炭,看著火光逐漸旺盛起來,才緩緩抬頭,一瞬不瞬看著顏念,“那絕不是君卿,我相信君卿沒有死,他在等著我去找他,所以,顏念,給我守著這個帝都,等我迴來。”


    大片大片的陽光落下來,滿園桃李紛飛,她站在花海中,堅定地告訴他,晏君卿活著,她相信,而且,她會帶迴晏君卿,並且,要他等著,為她守著。


    顏念已習慣守護,也習慣等候。


    偌大的帝都,這個女子全然交給了自己。


    把她的江山,她的百姓,她的臣民,都交給了自己。


    於是,輕聲迴答:“……遵旨。”


    夜絳洛點點頭,拿了暖手將爐子上的銅壺拎下來,親自泡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給了顏念。


    茶香在唇齒間揮發,夜絳洛輕輕啟唇微笑,“既然大沉南晉都找不到,那麽花阡陌會去的地方隻有一個。


    “……關外。”顏念緩聲接口,看著夜絳洛,“那裏是軒轅一族的地方,陛下要親自去嗎?”


    “當然了。”夜絳洛抬起頭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笑臉,“再兇殘的地方都沒關係,我啊……我就是喜歡冒險哦。”


    ……那是,再兇殘也比不過你兇殘啊。


    顏念低下頭,默默喝茶。


    送走了顏念,夜絳洛一步三晃出了宮,直奔幽林行館。


    沒頭沒腦衝進去,就見洛玉花樹下,安靜下棋的兩個人。


    其中一個少年華服素緞,精致絕美,另一個男子玄黑深衣,高貴冷漠。


    在落花成塚的午後,這樣兩個人在一起下著棋,喝著茶,談著請,說著愛……真是,真是讓人嫉妒啊!


    夜絳洛擼著袖子,挺著五個月的大肚子,嗷嗷衝過去。


    “你們這對狼狽為奸的狗男男,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攪基,真是……嗷——”


    於是,夜醉壁迴頭的時候,就看見一個臃腫大包子氣勢洶洶往這邊衝,衝到一半的時候,“刺溜”一聲沒了影子,過了一會兒,從排水渠的陰溝裏冒出一隻狐狸,滿頭樹葉,毫無形象地爬上來。


    ——老天爺,您還敢讓她更二點嗎?


    夜醉壁無語,丟下棋子,連忙跑過去扶起夜絳洛。


    夜絳洛拉著她的手,瞪圓了一雙漆黑大眼睛,可憐巴巴,“阿醉,還是你好……”


    “阿姐,你來這做什麽?”夜醉壁扶著她,讓她坐到自己位置上,順手把頭發上的葉子摘掉。


    夜絳洛沒答,看著對麵的人,冷冷一哼,“江陵王真是好悠閑啊,如果朕沒記錯的話,此時王爺不是應該在江南嗎,怎的現在親王可以擅自離開封邑,朕怎麽不知道呢!”


    風寡撚著一枚棋子,冰冷隼眸掃了一眼夜絳洛,“本王也不知道,怎的陛下未婚先孕還能如此招搖過市。”


    哎?


    夜絳洛一梗,撓了撓頭,“算了,看在阿醉的份上……”


    “沒錯,是在她的份上。”風寡冷笑,否則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你。


    夜醉壁站在兩人中間,無奈一歎,“阿姐,他馬上就迴江南,不會給你威脅的。”


    “他想不迴去也不行!”仗著有夜醉壁當靠山,夜絳洛囂張勾唇,“沈歡顏劫走了天牢裏的白若溪,兩人不知所蹤,可是在江南,她的勢力還在,某人再不迴去,恐怕會地盤易主吧。”


    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當初是誰給了沈歡顏偌大權利來限製風寡——所以說,適當健忘是作為一個無賴的基本素養。


    手指上的棋子被捏得嘎吱響,風寡秉持“寧招惹君子不招惹女子,寧招惹小人不招惹夜絳洛”的原則,強壓下要掀翻棋桌砸她一臉的衝動。


    “行了行了,今天朕心情好,就當是給你踐行,江陵王好走不送,拜拜。”


    非常草率地揮了揮爪子,夜絳洛抓起夜醉壁就走。


    “站住!”風寡忍無可忍,一個旋身擋住夜絳洛,“你要把她帶到哪裏?”


    “怎麽,阿醉難道不該留在帝都嗎?”夜絳洛看著風寡,笑得那叫一個單純無辜。


    “她要跟我走。”風寡冷冷說道。


    “跟你走?”夜絳洛忽然笑了起來,捂著肚子,好像聽了史上最好笑的笑話。


    夜醉壁看看夜絳洛,再看看風寡,全然搞不懂這明明是兄妹的兩個仇人。


    夜絳洛笑了半天,才挑釁一樣看迴去,“我說,這裏是南晉好嗎,不是大沉,你是風寡,不是淩折蕭,喜歡男人這件事我們私底下開心一下就行了,你還真想昭告天下?”


    說著,牽起夜醉壁的手,把玩那五根纖纖玉指,橫眼看著風寡,吃吃笑道,“況且,你要怎麽和別人解釋阿醉的身份呢?恩?女扮男裝?堂堂親王,竟然是女子……亦或者,告訴所有人,阿醉不是母皇親生?你想害死阿醉還是害死自己啊?”


    說到這裏,夜絳洛憐憫地搖搖頭,“風寡,就算你是我親人,可阿醉也是我的親人,我不會讓你害死她,當然了,我也不會害死你……唔,至少,現在不會。我呢,留下阿醉,你呢,收拾行李迴江南,好了,就這樣,不送咯。”


    單方麵刺激完別人,拖著夜醉壁饒過風寡,剛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麽,一拍手心,“對了,我這次要是能找到相爺,我們一家三口安安穩穩,我大約就會想點別的辦法,讓阿醉也安安穩穩……要是我找不到呢……那就難說了,我孤獨終老的話,阿醉一定舍不得的哦?”


    調笑的話出自夜絳洛,卻讓夜醉壁沉默許久。


    半晌後,她迴頭看風寡,慢慢道:“我會陪著阿姐。”


    “……你——”風寡怒氣衝衝,又無可奈何。


    早知道夜醉壁對那隻狐狸死心塌地,他又不是沒試過,隻要是有關夜絳洛的,夜醉壁不要性命都會為她達成。


    到底夜絳洛這個陰險女人做了什麽,夜醉壁、晏君卿、顏念……通通被她收買!


    明明自己和夜醉壁才是相愛的,居然在夜醉壁心裏,還比不過夜絳洛?!


    簡直是,奇恥大辱!


    偏偏又愛她入骨,除了生悶氣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咬咬牙,風寡看著夜絳洛,自齒縫裏蹦出一句話:“算、你、狠!”


    “好說好說~”笑眯眯的小狐狸心情大好,歪著頭,甜甜道:“守好江南,把沈家勢力徹底鏟除,等著我和阿醉迴來哦~”


    滾!


    風寡用一個字在心底迴敬給她。


    打點好內朝外界,夜絳洛馬不停蹄,與夜醉壁在當天的淩·晨時分離開帝都城。


    一架馬車滾著車輪,迎接著新一天朝陽,北上出關。


    此行,定要找到晏君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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