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秘密,已經不是秘密


    夜絳洛揉著雙手,眼睛裏綠油油的殺氣直泛濫,千言萬語都匯成三個字——淩、子、良!


    阿嚏!


    燈燭之下的紅衣青年打了個噴嚏,後背陣陣發涼。


    “怎麽?”他對麵,坐在案幾後的白衣美人淡淡看他一眼。


    淩子良望了望天,“南晉女帝八成在想辦法要我的命吧。”


    “她知道你的身份了?”白衣美人語氣一貫淡然。


    淩子良摸了摸鼻子,“……應該說,我是自己送上門的。說起來她也確實很特別,難怪連你都俯首稱臣了,大哥,這麽多年你屈居人臣,如今算怎麽樣,與大沉作對嗎?”


    他的問題,白衣美人沒有立刻迴答,而是從容的拿過奏本,認真批改——基本上,如果不是這麽三兩句對話,在書房裏就好像根本沒有淩子良這個人一樣。


    這一點,淩子良也覺得奇怪。


    畢竟晏君卿躲了十幾年,他突然出現,晏君卿至少會意外、驚詫、措手不及……可是這些都沒有。就在他推開書房門,晏君卿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若無其事打了個招唿,內容僅僅是俗到死的四個字“好久不見”,之後就徹底無視了他!


    好吧,虧他還在門外被蚊子親切友好的招唿了許久,想著晏君卿看見他的一百零一種表情——唯一沒想到的是,自家這位本就雲淡風輕的大哥,竟然沒有表情。


    所以說,這十幾年來,大哥的脾氣是越來越淡然了。


    淩子良一看晏君卿不搭理自己,便摸摸臉皮,恩,很厚,確定自己臉皮夠厚,湊上去,以玉笛撓了撓脊背,笑眯眯的說:“大哥,我這次來是奉了皇命哦。”


    皇命。


    晏君卿終於抬頭,眸色如山清水秀,平靜無波,他不是十幾年前的淩清羽,“他”也不是十幾年前的淩折蕭,如今再聽見他的名號,心境之中波瀾不驚。


    今時今日,除了宮裏那隻小狐狸,天下間還有誰能入得他的眼眉心尖呢。


    淡淡一笑,晏君卿長睫微抬,目光筆直看來,“你的皇命是大沉皇帝,我乃南晉丞相,與我有何相關?”


    言下之意,再無往日半點關聯。


    淩子良唇角微揚,把玩著從不離身的玉笛,笑得漫不經心:“大哥離開大沉已經十年,這十年來皇上一刻也沒有停止過要找到你,當年墜崖,死不見屍,就算大哥現在是南晉丞相,啊……大哥猜,皇上會善罷甘休嗎?”


    晏君卿優雅地轉過頭,視線與淩子良交匯在一起,輕輕一笑:“你是在威脅我嗎?”


    “……”淩子良握笛的手一僵,慢慢眨眼睛,“我不敢威脅大哥,不過大哥也不要為難我才好啊。”


    晏君卿當年走的時候,他還是個少年而已,卻對這位永遠隻能仰視的大哥又敬又畏,現在十年已過,他容色未改,隻是霜白了青絲,卻更顯飄逸,但不可否認的是,晏君卿在所有見過他的人心目中,都是如謫仙一般的存在。


    不可直視啊……淩子良有些理解淩折蕭對他的偏執了,內心黑暗的人,總想擁有光明,晏君卿就是那縷可以把任何人帶出深淵的茭白月色。


    如銀河一般的洛發三兩縷的垂下,就算被威脅,晏君卿依然笑著,隻是笑意淡了些許,近乎於無,“子良知道女帝陛下是什麽樣的人嗎?”


    淩子良一愣,撓了撓頭,才組織不算差的語言:“南晉女帝,大約,還算是明君吧……”


    不然的話,今日早朝那一幕又該如何解釋,唔,但也不能不說,夜絳洛抽風也是盡人皆知的。


    “明君啊。”晏君卿彎唇,淡淡低喃,而後,就在清風幽竹之間,他輕輕說道:“其實,她是個昏君。”


    嘎——淩子良嬉笑的臉僵住了。


    晏君卿看著他,點了點頭:“她不算是個明君,顏念獲罪,碧家被滅,藍清初下獄,這都和她脫離不了關係,子良,其實,她也許並不算是明君,至少,不是仁君。”


    額,我也知道她不是明君,夜絳洛的昏庸全天下都知道,但,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怎麽會讓人覺得是在稱讚而不是貶低呢。


    淩子良覺得自己有必要無語一下,他歪著頭,表情古怪:“那大哥為什麽還要輔佐她,明明……應該是敵人吧?”


    “我輔佐她,是因為承諾於先帝。”望著恍然大悟的淩子良,他含笑點頭:“當年為我解毒,救我迴南晉的人,就是夜素。”


    “所以,大哥就承諾輔佐她的女兒?”


    “並不是。”晏君卿想起當初的一幕,淡淡迴答:“我承諾的是為她保全江山,直到夜絳洛招夫為止。”


    “……”淩子良覺得夜素是挖了一個大坑,讓自家聰明絕頂的大哥義無反顧地跳下去,嘛,保全江山,和輔佐女帝是兩碼事,尤其還是要為女帝招夫,這中間關係就複雜許多。


    也就是,如果是輔佐女帝,那麽隻要督促她成為明君就可以。可夜素的要求是保全江山,也就是把連同夜絳洛在內的南晉都托付給了晏君卿,換而言之,夜絳洛是否明君已經不重要,旦有晏君卿在的一天,這南晉就還是盛世王朝……但,為什麽要等到女帝招夫,諾言才終止?


    “因為她是昏君啊。”南晉丞相又露出了“我家孩子昏庸得好可愛”的表情,寵溺一笑:“先帝知道陛下本性不端,而我素體孱弱,能撐得十年八年,撐不得三五十載,所以為了第一個承諾,我定會為陛下選一個能代替我延續盛世的人為皇夫,這樣,縱使我死了,南晉江山也可永保。”


    淩子良咕噥道:“原來夜絳洛也不是沒有遺傳一點夜素的本性,至少陰謀詭計十成十的全學會了。”


    記憶中的大哥是天下間最端正之人,聰明絕頂,絕代姿容,皇上對他步步迫害,甚至最後要了他的命也不曾讓他屈服,晏君卿……不,淩清羽本該就是寧折不彎的人,而夜素卻生生折下了他的傲骨,甚至夜絳洛——他早已看出夜絳洛與大哥關係不同,大抵是能在夜絳洛眼中看見熟悉的占有欲,但他同時也清楚,大哥對夜絳洛,隻怕是****已深,心甘情願為她屈膝而跪。


    “子良,我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奢望能隱瞞身份一輩子。他,是個偏執成性的人,不見我的屍體,決不罷休。何況我是南晉丞相,與你,與他,遲早會再見。你當然可以通知他我在這裏,以他的性格,不出十日,大軍便會壓境吧。”


    “……也許,用不到十日。”淩子良想想自家那位喜怒無常的皇帝,深深覺得要是知道大哥在南晉為相,最多三天,大沉與南晉肯定會開戰。


    晏君卿淡漠一笑,“所以我剛剛說,南晉女帝是個昏君啊。”


    “……?”這有什麽關係嗎。


    素白如玉的臉稍微仰起,燭影便遮蓋了羽睫之下的鳳眸,在隻有夜風竹搖的寂靜裏,男子清雅的嗓音有淺淡黯然,“你以為,她知道了我的身份,知道他大軍來襲的原因後,會怎麽處置我呢?”


    輕飄飄的一個問題,讓淩子良整個人都震住了。


    隨後,如霧如雲的聲音飄在空氣裏,似乎在笑,又似乎在歎:“子良,她是個昏君,是個連自己都知道的昏君。而我是他的臣,誓言終身不離的臣,當君非君,臣非臣的時候,你道,她會怎麽做,我又會怎麽做?”


    “……”淩子良沒有話說,也許,是無話可說。


    確實,一旦晏君卿身份暴露,自家皇帝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那夜絳洛呢,她作為南晉女帝,會下怎麽樣的決定。


    殺掉晏君卿,以滅大沉氣焰?


    還是囚禁晏君卿,以脅迫淩折蕭?


    亦或者,幹脆以此為借口,與大沉打個你死我活?


    ……腦子裏迅速推算著夜絳洛有可能做出的種種決定,淩子良突然發現,自己對夜絳洛竟然有種看不透的感覺,似乎,完全算不出那個時而抽風,時而淩厲的女帝到底會做什麽樣決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晏君卿暴露身份,禍及的絕對不單單是一場征戰,兩國目前相安無事的形勢,恐怕也會發生轉變。


    大沉也好,南晉也好,都已興盛百年,一旦開戰,後果不堪設想。


    “子良,說與不說,全在你的決定。”晏君卿悠悠然地看著表情異常凝重的淩子良,全然不為自己以“心計”陷他與左右為難而有半點慚愧。


    也許,都是被自己那隻小狐狸帶壞了呢……相爺大人抱著“她呀~算計人是可愛,玩弄人也是可愛,連害人都可愛的不得了”這種全然寵妻無度、妻奴萬歲的想法,很“不小心”的把本來應該威脅人,結果反被威脅的淩子良給陷害了。


    許久許久,相爺大人已經批好了大半奏本後,淩子良才重重一歎,苦著一張還算清秀的臉,哀怨地說:“大哥,你變壞了!”


    “……恩。”相爺很大方承認了。


    “大哥,你為了南晉女帝變壞了!”指控地瞪著恍若謫仙的相爺。


    “……嗯哼。”完全無所謂的語氣來自其實很腹黑的美人兒。


    “……所以,大哥,我開始好奇了。”淩子良忽然眨眨眼,笑了起來:“到底你能為她做到什麽程度,恩,大哥,我暫時不會告訴皇上,我想知道,大哥若是動情,可還會履行自己的諾言——有生之年,為她……招、夫。”


    夜風聳動,龍床之上的女子陷入了噩夢之中。


    眼前似乎有一張血網鋪蓋地的張開,慘叫聲、殺戮聲、血濺聲,聲聲幽鳴,不絕於耳。


    她被成山成海的人壓在最下麵,奮力地要爬,要離開,要逃出生天,可是,身前,背後,左右,上下,所有的空隙裏都是人,他們是敵人,要殺死她才能活下去的敵人。


    “不要!”


    不要——她手握利器,瘋狂刺向她能看得見的人。


    在一個又一個倒下去的屍坑外,是一米淺淡陽光,逆光看去,站了一排的人,麵容不清,諷刺的笑聲卻清晰傳到耳朵裏。


    “呀……真是個頑強的孩子,你們看,又是她,今天她又活下來了。”


    “殺人殺到麻木,自然就會活得長久。”


    “嗬,有意思,一年前被抓來,她竟然可以堅持活到現在,看她的眼睛,真是漂亮,幹淨的不曾沾染一點殺氣,下手卻那麽殘忍。”


    “是有趣,很有趣……這個孩子是所有玩具中最好的一個,好到……”唇角一挑,笑容若有似無,“好到,我都有點舍不得她死了。”


    “那麽我賭一百萬,她能安好活下去,啊……至少,能活到明天。”


    “一百萬嗎,嘖嘖嘖,我偏不信,再推十個人下去,看看她值不值這一百萬。”


    明明都是叫聲,是死亡的聲音,可他們的話,她又聽得那麽清楚。


    手握著利刃,殺人,不停的殺人——她沒有驚世駭俗的身份,她隻是黑暗權貴間賭命的玩物。平凡,幼小,無助,站著的和躺下去的這些人都是與她一樣,被抓來當做一種賭注,不停殺人,為了讓自己多活一刻,就要殺掉也許與自己毫無相關的人。


    她手上的鮮血無法洗掉,機械化的殺戮,他們說的沒錯,她已經麻木了……


    好髒。


    好髒的自己,好髒的雙手,好髒的心靈。


    好髒——


    眼眸迸開血色,染紅了視線所能看見的一切,漫天漫地的血光,滿眼滿心的血腥,她要墜下去了——無法爬出的深淵。


    不,不該是這樣……她不會掉下去的,她有一生所愛,那個男人……會救她出來,會給她溫暖,讓她不再恐懼。


    那個男人——


    救她。


    救她!


    “救我……救我……”慘白的唇瓣輕纏,眼睛無法睜開,妖豔血色像一團焰火,炸開,再炸開,直到退無可退,逼入死角,又一片血海淹沒意識,她終於撕心裂肺的叫了出聲:“君卿救我——”


    “陛下!”


    碧雲在外間聽見她的慘叫,立時跑進來,將床幃掀開一看,眼前出現的一幕讓她周身血液都冰凍起來——夜絳洛瞪大雙眼,張著嘴唇,呆呆看向上方,一雙眼睛布滿血色,嗜殺一般的妖豔,整個人猶如妖鬼附身,詭異絕望。


    這是……她眸色一沉,立刻把床幃重新掩蓋,迴到外室開了寢宮大門。


    門外,空無一人,連內侍都沒有,碧雲卻平緩問道:“誰在伺候?”


    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飄忽而出一抹黑影,恭聲迴道:“屬下在。”


    “立刻通知相爺入宮,不要驚動其他人。”


    “是。”黑影轉瞬消失。


    碧雲心裏的狂暴跳動並未停止,在她成為夜絳洛貼身女官之前曾經聽說過,以前陪在夜絳洛身邊的某個內侍差點死在她手上,後來那批人消失的無聲無息,如今看來,女帝嗜殺應該不是傳聞。


    迴到內室,碧雲猶豫再三,還是掀起床幃往裏看,夜絳洛的姿勢與剛剛一樣,連神色都沒變,完全空洞的,滿眼血紅,眼白的地方像被潑灑鮮血一樣——妖冶的血眸。


    沒有力氣再看第三眼,碧雲鬆手,任由床幃落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平息躁動心房,坐在床畔椅子上,靜候晏君卿到來。


    雖然無法解釋夜絳洛現在這種狀態,但她很清楚,必須通知晏君卿,且,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


    影衛出現在相府書房時,淩子良還抓耳撓腮裝可憐,一口一個,啊,其實我被大哥坑了,嗚嗚,我好可憐——然後,他就看見即使說出淩折蕭都激不起絲毫波浪的晏君卿,在聽見影衛耳語後臉色大變,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他身後,再次被徹底無視的紅衣青年悠閑地撫弄著玉笛,一雙黑中帶紫的眼眸緩緩眯起,望著白衣消失的方向,抿唇一笑。


    嘛,果然,大哥還是有弱點的,他頗為開心地想。


    晏君卿一路疾行到朝凰殿,屏退影衛,伸手便推開宮門,碧雲一言不發向他施了個禮,側身讓開。


    他微微蹙眉,慢慢地掀開床幃,當清楚看見夜絳洛時,反倒平靜下來,揮揮手,淡聲道:“你先下去,另傳旨,明日早朝暫休。”


    碧雲心知夜絳洛這種狀態早朝是肯定不能去了,她跟在夜素身邊多年,對自己不該問的,不該知道的事情很有分寸,因此點點頭,再施一禮,轉身退了出去。


    晏君卿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觸手一片冰冷。


    “陛下。”他壓低聲音,慢慢喚著她,見她依舊沒有意識,平緩的心跳倏然快了起來,囤積在心肺之間的情緒清晰而充沛,在他看清楚她一雙血眸後,宣泄而出,劇烈跳動的心幾乎要蹦出胸膛。


    他知道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因為他,都是因為他——


    她知道了子良的身份,也知道他來自大沉,那麽,以她的聰慧,焉能不知子良此來南晉原因,她是在怕,怕會失去他。


    她聰明絕頂,手握傾國之權,談笑間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可她不是沒有弱點,她的弱點,僅僅是他——對他而言,也是一樣,生命中總有一個人是割舍不得,牽扯前世今生的宿命。


    因為預見到會失去他,她便再次陷入了往日夢魘,她不止一次說過,他是她的救贖,是唯一她所在意的人,倘若連他都失去了,那她……該如何是好?


    手指忍不住地抖,他低下頭,吻在她染血一般的明眸上。


    “陛下,臣在。”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輕顫,像要盛開的花朵,風吹雨打,搖搖欲墜。他的陛下,隻道怕失去他,又怎知他同樣在怕,同樣怕自己失去了她。


    夜絳洛凝固著血絲的雙眸略略動了一下,很細微,幾乎難以察覺地動了一下。


    昏暗意識中那血色殺戮壓垮她的同時,遙遙之外,九天之上,她聽見了有人用足以讓她心碎的聲音叫她。


    臣在。


    熟悉的聲音,全天下隻有一個人會這麽叫她,那是她的救贖。


    可是,他會一直一直陪著她嗎……難道,他不是將要離開她了嗎……


    這無邊無際的殺伐不安,終究隻有她一個人承擔,那麽,幹脆就不要醒過來,這樣,也就不需要麵對了吧。


    記憶中永遠是清雅出塵的香味靠得極近,唇上,有了一點熱度,腦海裏無法割舍的男人壓低嗓音,心疼又無奈,“陛下,醒來吧,臣永不會離開你。”


    然後,她便突然覺得眼前血霧消散,月華流轉,男人絕代美貌漸漸有了輪廓,她眼眸之中,白衣蹁躚,廣袖搖曳,銀發如洛……最重要的是,他在身邊,真的……在。


    慢慢的放鬆下來,她躺在他懷裏,安心閉上了眼睛,夢囈般的低喃:“不許走……”


    晏君卿確定她眼眸中血色徹底褪去後,才吻上她的額心,輕歎道:“不走,陛下在這裏,臣能走到哪去呢。”


    曾經,那個人也是這樣,一遍一遍地對他命令,不許走,皇兄,不許走,可他最後還是拚了命的逃離了。


    他是皇帝,她也是皇帝。


    他令他不許走,她也令他不許走。


    最後也不過是,他心中所係的人,是她——她在這裏,縱然天大地大,自己又能去哪兒呢。


    夜絳洛睡在他懷中,安分了許多,蒼白的唇色慢慢透出紅潤,反觀晏君卿,一張美麗容顏慘白如素,單手抱著夜絳洛,一手按在心口上,唿吸艱難。


    這副身子,能陪她,還能陪她多久——若是他有一天真的走了,不由得自己,就這麽永遠離開,她又該怎麽辦?


    ……也許,是時候為她的將來打算了。


    能陪在她身邊的人,終究不會是自己,那麽,如果有人可以代替他照顧她,讓她安心,讓她無憂,讓她能一點一點忘記他,這樣似乎也很好。


    低頭看著懷中安睡的她,心裏泛起了密密的疼痛,千瘡百孔之後,那叫做“不舍”。


    而後,他閉上眼睛,把臉貼在她頰邊,低低耳語:“陛下,臣自私一次,不將陛下推向別人,陛下可會怪臣?”


    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小狐狸清淺唿吸,斷斷續續發出喃語:“君卿……君卿……不要走……”


    晏君卿隻覺得連心跳都凝結起來,聽著她的聲音,他莫名的安心,唇角以優美的弧度輕彎,忽然淺笑,“好,臣不走,臣永遠陪著陛下。”


    那麽自私,就自私吧。


    他能活五年,自然陪她五年,能活十年,就陪她十年。


    天若憐他,縱然千難萬苦,他也要陪伴她直至最後一刻。


    至於對夜素的承諾……她是昏君,那他,做一次背信棄義的小人又能如何。


    左右愛她入骨,聲名就當做過眼雲煙。


    再一次親吻菱唇,他帶著微笑,抱她平躺龍床,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脊背,敘敘地說了許多許多她也許已經聽不見的酥軟話語。


    這一夜,情定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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