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頭警務所被撤點,即將移置明月堡。舊所長被查辦,新所長須得盡快補缺。魏拐子本已暗示了兩個家境厚實的下屬,就等著人家上鉤,可沒想到,突然冒出的兩個競爭者,把他的如意算盤一下子打碎了。


    和魏拐子相好的那女人有個弟弟,在泥潭鎮警務所混飯吃。他早知道魏局長和他姐之間的那些事兒,如今聽說有肥缺,便央求他姐去說情。那女人等不到魏拐子上門,怕菜黃了,直接跑到警署來麻纏。魏拐子吃過那女人多少腥,如今隻好拿這肥缺當定心丸,送給了那女人。


    剛應了這邊,自家小舅子也來求告。


    當初,魏拐子升任局長沒幾天,就將小舅子安排在東鄉警務所當勤務,勤務到現在,沒有半點建樹。他倒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來到姐夫麵前理不直氣不壯,恰如小鬼見了閻羅王。魏拐子將他狠狠訓斥一頓,也打發去了。


    畢竟魏拐子也怕後院起火,也怯河東獅吼。若不答應他,家裏又要烏煙瘴氣。暖了這廂涼了那廂,給親小舅子辦了,準小舅子那邊又不知該怎樣交代。你不給人家辦事,以後還怎好意思登人家的門!


    中午聚仙樓吃飯,酒半末了,聽見樓下吵嚷得兇,魏拐子心中火起,摔下筷子下樓撒氣。幾個丟骰子鬥酒的漢子,看見穿警服的來,馬上收斂。有認得局長的,把他隆重介紹給大家,大家於是車輪似的敬酒,吹捧他審冤獄明察秋毫、破疑案神機妙斷,是當代的包文拯、施仕綸。魏拐子順手拿了個骰子裝起,迴到警局,將那二人請來,拉了窗簾關了門,看罷這個看那個,一本正經地說:


    “有道是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嫌。論公,都是為國家做事,為政府效力;論私,一個是十分信任的幹將,一個是至近的親戚,恨不得你們一齊青雲直上,才不枉操心你們多年。隻可惜空缺隻有一個,照顧了你,就虧情了他;照顧了他,你心裏也不舒坦。你們說,該如何是好?”


    兩人站得筆直,各自顧盼,俱不說話。


    魏拐子麵帶悲情,將經曆的生死患難,一五一十地講給二人聽,說:“警察這行道,別人看著風光,卻沒人知道個中的苦楚!趕上如今世道,民眾怨憤,土匪橫行,共黨蠢蠢欲動,其實是腦袋別在褲腰上,過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幹的時間久,仇家結了無數,即便想金盆洗手,已是騎虎難下了。你們呢?莫非還看不清嗎?”


    他這些話一半發自肺腑,一半也是嚇唬。若得一人知難而退,此事就好辦了!然而,他們兩個誰也不肯就此退讓,反而賽起豪言壯語來,說什麽鞍前馬後,說什麽火海先跳,刀山先行。魏拐子臉色鐵青,從腰間扯下鑰匙,拉開抽屜,抓出一卷銀元,拍在桌上:


    “既然如此,我也不待麻煩,且看天意。”


    從懷裏掏出個骰子,指頭熟練地一擰一彈,骰子落到桌上,陀螺樣轉得隻剩團白光。魏拐子說:


    “你們就丟骰子。誰點數多誰先選。或者要官,或者拿錢,任由自便。這樣不偏不倚,如何?”


    二人隻好聽從。鄭重其事捋起袖子,將那骰子合在掌中做禱告,然後吹口氣,使勁往桌上擰。骰子轉時,四隻眼皆盯著不放,一個盼點大,一個盼點小。親小舅子為先,拋了五個點,於是隻盼對方失手。見人家居然拋出八個點,頓時傻了眼,心中萬念俱成了灰。


    魏拐子清清嗓子,聲音略細了點:“天意如此。不過這是大事,我隻管推薦,最後還得知事首肯。”先打發得意的去。留下親小舅子,魏拐子抓起錢塞到他手裏:“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過後,我把你調城裏來,弄個有經費的執事,遠勝過那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


    晚上,魏拐子又去相好的家裏。這迴,他不止名正言順,且還是理直氣壯。那女人自是十分高興,備了酒席款待,還讓男人作陪。他二人眉來眼去,打情罵俏,把個沒出息的戶主晾在一旁,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處理好這事,魏拐子自以為得意。真是活該教!他這得意勁兒還沒消退,郭知事的通訊員劉三桂卻又攪茅棍似的,在中間橫插了一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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