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歌是廣粵地區耳熟能詳的兒歌,唱的就是媽媽哄兒子睡覺,充滿生活氣息且溫馨,但此時聽來卻特別瘮人,雞毛疙瘩掉了一地。


    我和胡芷同時僵住,都意識到了有情況發生,紛紛循聲而去。


    任家大院是明清時期的建築,後代不斷擴建,宛如一個小型的城堡,大院內,以一條五十米的甬道分隔,甬道盡頭是任家祠堂,甬道南北各有三個建築群。


    倘無向導,走在當中迷路真是分分鍾的事。


    出了門口,還沒辨別聲源,那歌聲便戈然而止。


    門口掛著白色燈籠,白茫如雪的映照下,前方有個五六歲左右的孩子在玩皮球,服飾不像是現代童裝。


    寒風凜凜裏,就穿了個單衣草鞋,玩得不亦樂乎。


    “小朋友,天黑別玩了,迴去休息吧。”胡芷一時母愛大發,走過去。


    我忙按住她,“別,那小孩不是人。”


    隨即單掌轟出,心念太一拔罪護身咒。


    忽而想起,我已經沒了不借媒介使用道術的異能。


    下一秒,尷尬的靜默。胡芷像看個傻子似的看著我。


    這麽一打岔,鬼孩子抱起皮球消失在黑暗中。


    “嗬嗬,就這麽水準還說得了五雷天師令,鬼知道你是不是偷迴來的。”胡芷冷嘲熱諷道。


    我臉上一紅,“這不是意外,所為人有失手,馬有失蹄。”


    胡芷道:“我不和你扯別的,咱們各師各法,你別耽誤我們混飯,我也不會會阻礙你找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我伸出了尾指,“一言為定。”


    胡芷伸出手,兩個尾指打勾。


    白燈下,照見蘇忠慌忙跑來,跑到半路還摔了一跤,站起後也不拍灰塵就朝我們走來。


    “兩位師傅,有……有人撞邪了!”


    我扶起蘇忠,“蘇忠,別急,慢慢說。”


    蘇忠上氣不接下氣,“任二爺撞邪了,瘋瘋癲癲的!”


    我心知事急,仗著腳力輕捷,跑到忠叔的前頭。


    跑到一個小院裏,隻見任老太被眾人扶著站在階上,並不怎麽著急,隻是搖頭歎氣。


    任永權在假山邊上眼睛通紅,瘋瘋癲癲的,癡癡笑笑。


    而且力大無窮,幾個大漢上去按他,都按不到。任二太太見自家男人發了瘋,又是痛心又是著急,卻無能為力。


    “別……別來殺我。”任二太太目光驚慌看著虛空中,好像那裏有什麽可怕的東西。


    傍晚的時候,任二太太還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發了瘋?肯定是鬧鬼了。周圍的人議論紛紛,不自覺地抱住了雙臂。


    我從布袋摸出柚子葉,往眼皮子上一抹開眼,卻沒發現什麽陰魂依附在任永權身上。


    奇怪,不是鬼上身啊,可他這瘋瘋癲癲卻是怎麽迴事呢?


    就在此時,任二掙脫大漢的擒拿,跑到牆上,頭顱往後。


    我大駭,他這是要自殺啊!急忙甩出甩棍,擊在他的後腦上,任二身體一僵,朝後倒了下去。


    任二太太上前抱住昏過去的任二,失聲痛哭,指著虛空罵道:“天殺的女鬼,有什麽就衝我來,別傷害我男人!”


    我蹲下察看了下任二,發現他即使昏倒狀態下,身體仍在不斷抽搐,仿佛身在噩夢中,便對任二太太道:“你丈夫恐怕還會再發癲,穩妥起見,還是用繩子把他捆住,並且派人好生看管。”


    任二太太朝我投來感激的目光,點點頭。


    胡芷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肯定是剛才那鬼孩子。”


    我翻了翻白眼,沒有理會她,走到任老太太跟前,道:“老太太,所謂的詛咒到底是怎麽迴事,您給我說說吧。”


    任老太太苦笑搖頭,“冤孽啊,祖上造的孽,全都報應在後人身上了。”頓了頓,又道:“晚飯已經備好了,請大師入座,邊吃,老身再慢慢跟你說。”


    任家作為古城首富,吃的也相當豐富精致,高堂滿座,然而誰都沒有心情下箸,我雖餓,卻也不好意思先吃。


    “哎呀,瞧我這真是老糊塗了,大師,請吃吧。”任老太太笑道。


    我吞了口口水,便不客氣了,大快朵頤起來,邊聽任老太太說事。


    任家世代為商,家大業大,卻很苦惱一直沒有當官的,花了幾代時間在清朝的時候終於培養出一個叫任泉的進士。


    在古代中了進士便有了做官的資格,也是讀書人的夢想,是光宗耀祖的事。


    於是任家大排流水席,但凡來慶賀的都能進來白吃白喝。作為主角,任泉更是意氣風發,上來敬酒的來者不拒,筵後醉後大醉。任父怕兒子出洋相,便讓侍女小婉扶任泉迴房休息。


    小婉在婢女也算姿色上等,這一扶倒好,酒後亂性,在房間裏任泉就把小婉給……


    事發之後,任父擔心這事傳出去,影響兒子的仕途,便把小婉囚禁起來。


    然而更要命的事情還在後頭,那一晚之後,小婉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這下,任父也犯難了,要是斬草除根吧,小婉肚子裏的終究是他任家的骨肉。要是不處理,這事敗露的話,這任家百年不出的進士就涼了。


    猶豫不決間,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孩子出生之後,任家名分不給,囚禁著小婉母子。


    許是天良發現,任泉對小婉母子好了不少,見小孩整天被關在柴房裏,無聊困苦,給孩子帶了個牛皮做的皮球。


    幾年後,任泉得到了官府的任職,要到北方當縣令。古時的規矩如此,你是北方人考取了功名,就要到南方做官,反之亦然。


    任泉一走,小婉母子就被趕出了大門。當時的任家富甲一方,朝中又有人,錢什麽的是一點不缺,可對這母子卻是一毛不拔,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不肯給,隻讓小孩帶了個破皮球便將之趕了出去。


    彼時天寒地凍,又正值饑荒,母子不多久便餓死在路上。


    小婉臨死前,抱著餓得皮包骨死去的孩子,一場痛哭,帶著無比的怨念立下詛咒,詛咒任家後人不得好死,斷子絕孫。


    任父當時請了個有道行的法師做了場法事,法師坦言,這對母子的怨靈怨念太大,法師隻能保任家百年。百年之後,詛咒必定會應驗。


    做了法事之後,任家一直相安無事,當時的人還以為法師隻是危言聳聽,漸漸便將此事淡忘了,沒想到百年之後的這一年,詛咒還是應驗了。


    先是任家老太爺離奇暴斃,便連牽連此事的林道生也發生了不測,再後便是任家三太太,今天便是二太太差點遭遇不測。


    “詛咒是真的,那對母子要將我任家的人趕盡殺絕,大師你一定要救救我們啊……”任老太太說到動情處,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被她說得心裏發毛,噹的一聲,咬著的雞腿掉到了碗裏。


    原來如此。


    那麽說,那詭異的歌聲便是小婉的陰魂無疑了,那鬼孩子便是她和任泉的孩子。


    她們的陰魂就在這任家大宅裏。


    我敲著腦門想了想,對她說:“老太太,不是我幫忙,關鍵是你們家這宅子太大了,要找到母子陰魂也需要一段時間。我建議,在我們辦好此事之前,任家的人先搬出去幾天,否則任家人多,保不齊陰魂對誰下手,到時我們兼顧無暇,反而誤了事。”


    任老太太沉吟。


    任永福搶先道:“反正我是不搬,這兒是我家,憑什麽叫我搬出去?”任大太太附和道:“永福的意思是他也是任家子孫,也是嫡子,有責任保衛任家,斷不會在這時候離開。不如這樣吧,兩位叔叔和小靈先搬出去,等大師處理好陰魂的事再迴來。”


    任永財冷笑道:“說得倒是好聽,照我看,你們是為了爸的遺產吧。你們不走,那我也不走!”


    任二太太也道:“兩位叔伯都不走,我就更沒理由要走了。我要留下,拿迴屬於我丈夫的那份遺產!怕什麽,我就不信那女鬼能把我們任家殺絕了!”


    任小靈有點猶豫,對老太太道:“媽,那我們還是聽陳叔叔的話,先搬出去一段時間吧。”


    任老太太笑著搖搖頭,摸著她的頭,眼睛卻是看著任家兩兄弟,不無嘲意道:“傻孩子,你要這時走了,屬於你的那份不都給別人給分走了?你自幼便體弱多病,媽媽要不在了,你靠什麽生活?”


    任永福皺眉道:“媽,你這話就說的有點生分了吧,小靈怎麽說都是我們的妹妹,她有事我們這些當叔伯的難道會不管她?”


    老太太冷笑:“對小靈好不好,你們自己心裏有數。”


    我啞然失笑,隻不過提個建議嘛,這任家的人怎麽這麽激動,說話無不話中帶刺。


    任老太太苦笑搖頭,道出了真相。


    原來任老爺臨終前立下遺囑,他死後子孫要為他守靈百日,在這段時間內誰若自行離開,便自動喪失繼承遺產的權利。


    我懂了,怪不得這任家兄弟反應這麽大,敢情都是要錢不要命的主兒。


    任家人漸漸吵了起來,火藥味濃烈。


    這時,任小靈霍然站起:“爸去世了還沒百日,就吵吵鬧鬧的,讓他老人家怎麽安心?大不了我的那份遺產不要了,都平分給兩位哥哥,這樣你們滿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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