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點點頭,其實她知道那不是真正的金晨娟,可是記憶的傷痕實在太深。


    每當夏沐看見她,就覺得自己雙腿發軟,好似被一隻腳狠狠踩在腳底,動彈不得。


    夏沐鼓起勇氣,走出門。


    客廳裏,地上的屍體已經消失不見。


    金晨娟怒氣沖沖地看著四周,胡亂拿起一本書就往地上扔,高跟鞋狠狠跺著書封。仿佛那是夏沐脆弱的脖頸。


    「果然很合理。」埃拉裏克明明表情溫和,夏沐卻覺得他和埃裏克一樣,視人類如螻蟻。


    隻不過,他是氣定神閑,波瀾不驚的眼神,而埃裏克的眼神則多了一分輕蔑。


    說到底,他們沒什麽不同。


    埃拉裏克站在不知多少年前的金晨娟身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動作停止,表情凝滯在一個猙獰的瞬間。


    「然後呢?夏沐小姐,那之後會發生什麽呢?」


    夏沐弱弱地抬起眼睛,努力維持著鎮定的語氣:「她……她會躲到我的房間裏……應該是浴室吧……」


    「浴室?我看看。」埃拉裏克閉上眼睛,似乎真的在觀測時間空間與想像的結合:「嗯?居然真的是這樣運行的嗎……看來你真的很了解她。」


    夏沐無奈,又笑不出來。


    以前,夏沐不知道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多少次。


    已經記不清了,忘記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隻要一旦外出,她就會害怕,迴家的時候,家裏會不會有另外一個人?


    夏沐不是沒報過警。可是每一次都沒用的話,為什麽還要報警呢?


    她們每一個人都很聰明,或者說,早就串通好了。


    如果警察來了,她們就會立刻變臉,裝出一副嬌嬌柔柔的樣子,欺騙所有人的眼睛。


    她們手裏還有鐵證——她們曾經發信息邀請夏沐出去玩,而夏沐迴復了「好的」兩字。


    顯然,她們是朋友。


    不然的話,怎麽會有夏沐房間的鑰匙呢?


    如果夏沐反駁,自己一直是被霸淩欺負的那一方,大家隻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


    他們好像在用眼神嘲笑她——成年人怎麽會被霸淩呢?


    夏沐總是被這個問題質問,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她也很想問,為什麽是她呢?


    麵前,時間與空間再次運行了夏沐的猜想。


    金晨娟在房間裏來迴踱步,最終打開浴室的門,走了進去,藏在了門板後麵。


    夏沐活動幹澀的嘴唇:「然後,我……迴來了。」


    「我們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很嚴重的衝突,所以才會動了刀子……」


    她就像親眼看見過那些畫麵一樣,目光怔怔放空,像是一塊摔碎了,失去光彩的美玉。


    埃拉裏克輕輕揚手,金晨娟的身體再度動了起來,在浴室裏焦急踱步,與此同時,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


    那開鎖的聲音響了一下,突然停了。


    夏沐向埃拉裏克投去疑惑的眼神。


    埃拉裏克笑著,以一句「出了點小問題」搪塞了過去。


    好在這裏沒有其他神明,沒有拆穿他那一瞬間的動搖。


    當埃拉裏克意識到,開鎖聲每響一下,距離夏沐的死期就更近一步的時候——他的身體突然強行停住了時間的運行。


    為什麽?


    難道隻是因為他屬於埃裏克的切片,就被迫和他共享了感情?


    埃拉裏克揮揮手,開鎖的聲音繼續響起,他漠然看著這個活在過去的夏沐走進屋裏,來迎接屬於她的死亡結局。


    這張臉天生剔透如玉,容貌昳麗,眼角飛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卻絲毫不顯得張揚,反而因眼裏反射的晶瑩白光,無端顯得悽美哀戚。


    不論是他身前還是身後的夏沐,都和埃拉裏克不熟。


    可是他卻千千萬萬次地看過她。


    不僅如此,在他的故鄉——那個已經被埃裏克毀滅了八成土地的主位麵,這張漂亮的臉蛋無人不知。


    她的臉被畫師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工匠將她雕刻在教堂頂端的牆壁上,讓人們在供奉邪神的同時,瞻仰魔女的美麗容顏。


    埃拉裏克雖然是埃裏克的切片,但他常常想,如果是他,一定不會將心愛的女人掛的哪裏都是。


    畢竟他知道,這位麵裏的一切生靈,都見證過邪神所犯下的滔天罪孽。


    他們有的是失去力量,淪為奴隸的弱小神明,有的是從其他被毀滅的位麵倖存下來,匍匐著尋仇而來的凡人。


    他們恨不能親手將埃裏克抽筋剝皮挫骨揚灰,又怎麽會去敬仰他所愛的女人。


    要不是信仰他的人和憎恨他的人一樣瘋狂,早在夏沐誤入這個位麵的那一天,她就會被那群憎恨邪神的凡人撕碎了。


    埃拉裏克出神了片刻,忽然聽見麵前傳來血肉被刺穿的聲音。


    他看著地上顫抖不已,被尖銳刀刃刺穿胸膛的少女,眼中閃過一抹短促的憐惜。


    他知道這是不屬於他的感情。也不禁感慨,邪神竟然會如此憐愛一個凡人。


    擁有著惡意殺戮與死亡權能的神明,卻失誤縱容了愛人的死,這是天大的錯誤與罪過。


    他轉身看向身後,目睹自己死亡而流淚不止的少女。


    就是現在了。


    「夏沐小姐。」埃拉裏克輕輕走上前來,幽幽地告訴她:「邪神為你打造了一個完整的位麵,保存你的靈魂與意識,可是原本的這個世界……卻因你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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