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來到中秋節。


    投行是真的不當人,哪怕明天就要放假,今晚晚上也能繼續加班。等到加班結束,大家陸續離開了辦公室,留下秦堯關閉電腦和吊燈。


    「小秦,節後見。」


    「王哥再見!節日快樂!」


    「中秋快樂小秦。」


    「趙姐節日快樂!好好過節!」


    但事實卻是,因為忙於工作忘記搶車票,老家又沒有機場,秦堯今年不得不在異地過節。


    他整理好文件,簡單打掃下辦公室,離開的時候整棟樓已經黑了大半。走廊和電梯裏安靜得厲害,像是置身於鋼鐵的牢籠中。


    走出投行大門的時候,秦堯忍不住迴頭看。忽覺這棟樓可真高啊,拚命揚起脖子也看不到頂。巨大的長方體背後是是無數大大小小的長方體,玻璃幕牆反射著如出一轍的冰冷的光。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家破敗的小樓房,冬天水管會結冰,夏天會漏雨。到處長著黴斑,牆皮經常開裂剝落。他曾無數次想要逃離那個逼仄的小空間,此刻,他卻突然想要逃迴去。


    他好想家,但他不敢告訴媽媽。


    他怕她知道,他也有不開心的時候。


    秦堯垂著頭,刀片似的寒氣將他包裹,看起來就很柔軟的黑髮不住地隨風顫動。然而沒走幾步,他卻突然發現路對麵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靠在一輛車旁邊,是蘇知遠經常開得保時捷panamera。


    秦堯裝作沒有看見,故意繞開一點。但是蘇知遠不給他機會,直接追了上來。


    「下班了?要迴賓館?」蘇知遠緊緊跟在後麵,長時間得不到迴應,他睫毛不安地顫了顫,才繼續問道,「一起去吃個飯嗎?我有事想跟你講。」


    既然秦堯16號出差,他決定把求婚時間提前。可如今兩人的關係仍舊形同陌路,能否通過求婚讓秦堯迴心轉意,其實他心裏也非常沒譜。


    「不想去。」秦堯沒有給他機會,隻是悶頭趕路。


    「你待會有安排嗎?」


    「沒有,隻是不想去吃飯。」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我想去的地方又去不了。」


    蘇知遠微微蹙眉,然後一本正經承諾道:「隻要你說出來,我會帶你去。」


    秦堯被纏得不耐煩了,突然站定腳步。他迴過頭,麵色不善地看著蘇知遠,「我想迴老家,車票賣完了,你怎麽帶我去?」


    蘇知遠微微睜大眼睛,一時半會沒有開口。


    秦堯覺得總算清靜了,於是轉身繼續趕路。但還沒走出幾步,手突然被人牽住了,蘇知遠淡淡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


    「那我帶你迴」


    秦堯狐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走,我們迴你家在xx省xx市對吧?開車過去5個多小時,說不定能趕在天亮之前到。」蘇知遠一邊搜索地圖一邊說。


    「啊?」這次輪到秦堯懵逼了。


    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被蘇知遠塞進車裏,並繫上了安全帶。對方一腳油門,車子像是離弦的箭般俯衝出去。


    秦堯這才後知後覺,蘇知遠是認真的,並沒有開玩笑!


    「過去6小時,迴來6小時,路上就得浪費12小時,你想什麽呢?」秦堯急忙提醒道。


    「我知道,路上聊聊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蘇知遠笑眯眯地說。


    蘇知遠沒有告訴秦堯的是,他其實最討厭路途上的等待。哪怕是坐飛機的幾個小時,都能讓他非常不悅。畢竟路程本身沒有任何意義,隻是為了到達某個地方,不得不浪費的時間罷了。


    然而和秦堯在一起,沒有意義的煎熬也變得有意義。他忽然覺得,自己沒有這麽討厭路途了。


    秦堯挺直身子還想說些什麽,最後放棄了。他已經決定,關注於自己的利益就好,不必再考慮蘇知遠的情緒。


    他狠狠砸在柔軟的皮質靠背上,整個人逐漸放鬆下來,「你中秋節不迴家?」


    「我從來都不迴。」


    「為什麽?」秦堯好奇地問道,「你在家過得不開心嗎?還是你父母管你太嚴了?」


    蘇知遠並不想跟秦堯賣慘,也覺得家醜不可外揚,於是彎了彎嘴角:「算是吧。」


    蘇知遠又瞞著他。


    秦堯感覺煩躁,於是把頭轉向窗外。


    夜晚的快速路,像是默片在重複播放。路燈刺目的光線,卻照不出主角的身影,更顯得那矗立的柱子蕭瑟落寞。


    「如果我想知道呢?」秦堯突然悶悶地問。


    蘇知遠的眉眼閃動了一下。


    「其實也沒什麽,如果你想知道的話……」蘇知遠輕聲細語地念叨道。


    他說了,從講出「我要是還有其他孩子,早把你掃地出門了」的父親;到仗著父親偏愛,滿腦子想著替蘇琦多搶一些家產的母親;最後是從小就控製他孤立他,卻又毫不猶豫拋棄他的哥哥。


    「你喜歡款的?」秦堯忽然轉過頭,露出不解的表情。


    蘇知遠無奈地糾正:「以前不懂事的時候而已。」


    「品味真差。」


    「這我沒法否認。」


    秦堯看著蘇知遠的側臉,突然鞭辟入裏地總結道:「我一直沒見過比我家情況還操蛋的,今天算是棋逢對手了。」


    兩人沉默一會,然後不約而同笑起來。蘇知遠肩膀微微抖動,秦堯更是捂著肚子,躬起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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