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夏雨未休,兒子正在客廳看著動畫片雀躍舞蹈,沉寂在小孩子的喜悅心情之中,然而梁小茹的臉上卻寫滿了複雜的落寞,她透過虛掩的門看了一眼兒子,忽然歎了口氣,然後迴轉著身子坐在床沿,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了一本日記本。


    翻開……扉頁。


    2018.6.14……


    天氣晴。


    今天,我在廣電應聘,遇到一群民工,其中一個很年輕的民工在一群中年民工的起哄聲中跑過來送了一枝花給我,我遇到過很多想給我送花的人,但很奇怪的是這是我唯一沒辦法拒絕的一枝花!


    笑臉。


    他送給我的是一枝梔子花,而且還問了我一句,明天還能在這裏遇到我嗎?


    出於禮貌,我點了點頭。


    他笑著跑了,臉上現出得意的笑,我猜測他應當是和剛才的那群民工打了個賭吧?


    2018.6.15……


    天氣晴。


    這天氣真是熱得死人,偏偏廣電來了電話說今天去麵試,於是我隻能頂著炎熱的天氣再一次到了廣電,剛到廣電的大門外,我竟然看到昨天送我梔子花的那個年輕民工正坐在太陽底下的路邊吃著一份盒飯,盒飯裏淡色的蔬菜讓我忍不住停住腳步,一種奇怪的慚愧感在我心底升起,我默默的收起了手裏的遮陽傘,然後打算從他身旁走過。


    他喊住了我,一臉認真的問了我一句,如果我追你,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會成功嗎?


    我愣了一下,他趁著這個空隙站起來又送了一枝梔子花給我。


    看著他曬黑的臉上浮現著的真誠笑意,我不忍心傷害他,迴報了一個笑臉說了一句有希望。


    他又笑著跑了。


    我通過了廣電的麵試,這讓我欣喜不已。


    2018.6.16。


    天氣晴。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早上廣電來電話說我被錄用了,讓我去人事部先報個到,因為再晚兩天就是端午節,人事部所有的事務都將延後處理。


    我換上了一套很看的新衣服,就在快要進廣電大門的時候,對麵一棟施工的大樓底下傳來一陣喧嘩,好像是說有民工從高處墜落死亡了,我被嚇到了,不敢去看那場麵。


    但快步進了廣電後,我忽然想到了那個年輕的民工,他…………


    還好。


    我從人事部報完到拿著入職前的須知資料出來的時候,他竟然又拿了一枝梔子花在大堂等著我,我心情很好的主動向他伸手要了那枝梔子花,但他忽然抓起我的手朝電梯跑去,我被嚇壞了!


    大熱天被他帶到廣電最高的樓頂,我很生氣的瞪著他,使勁的推開他罵了他一句神經病,但是罵完後,我有些後悔,這會不會傷害到他的自尊心?


    他沒有生氣,反而一臉認真的跟我說他叫楊銘,希望我能記住他的名字,還讓我明天一定還要來這裏,他要給我一個驚喜。


    驚喜?嗬嗬。


    迴去的時候,我跟蘇夏說了這件事有意思的事情,然後為了慶祝我被廣電錄用,蘇夏和我在宿舍喝了個酩酊大醉。


    2018.6.17。


    天氣雨。


    今天周日,又是父親節,聽到蘇夏給父親打電話聊天的時候,我有點小小的失落,打完電話後的蘇夏邀請我明天去她家一起過端午節,我找的理由全被她否決了,隻能無奈答應。


    蘇夏的父母真的是很好的人,他們把我當作女兒一樣看待,尤其是蘇夏的媽媽的廚藝真的很好啊,我吃得有點多呃。


    迴去的時候,蘇夏忽然有些傷感的給我說,她媽媽給她安排了一個在國外的對象,讓她接觸,但她說她一點兒都不喜歡,她想要那種能夠自己可以追求可以把握的愛情。


    我忽然地,莫名的就想到了那個年輕的民工……桌上的水瓶裏插著梔子花。


    我好像忘記了……他讓我今天去廣電的天台?


    算了,不管他吧!


    這一晚,我和蘇夏都很晚睡。


    2018.6.18。


    端午,媽媽從老家打了電話過來,叮囑著我會暈車千萬不要迴去,不如好好休息幾天,我知道她肯定也很想我迴去的,所以我隻能跟她說了我被廣電錄用的好消息,希望她能開心一些。


    中飯和晚飯都在蘇夏的爸媽那裏吃的,她媽媽在席間看似無意的問了一次我有沒有對象,在得到我的迴答後竟然說要給我介紹個有錢的人,我嚇得連忙拒絕了,其實我和蘇夏一樣吧?


    晚上蘇夏要留在她爸媽那邊住,我隻能在吃完晚飯後一個人迴宿舍。


    走在半路路過了廣電,我忽然想起那個年輕的民工他會在哪過端午呢?


    昨天沒有赴約,他應當不會恨我吧?


    懷著奇怪的心思,我走上了天台………………


    天台的酒氣,他竟然帶著自己的晚餐在天台過著端午,看到我來,他說他整整在這裏等了兩個晚上,我有點愧疚,但也很害怕他喝多了會對我做什麽,然後他卻打開了手電筒讓我看對麵。


    楊銘——愛——梁小茹。


    我被震撼了,覺得很不可思議!還從來沒有人對我做過這麽浪漫的事,可是他為什麽知道我的名字?


    我問他。


    他跟我說是想辦法從廣電的一個朋友那裏打聽到的,然後他在天台跟我講故事,說他剛失戀不久,前天他的一個同事墜亡了,他覺得生活很迷茫沒有前途,但他想要努力找到生活向前的希望。


    出於好心,我勸了勸他!


    可是……他突然就吻了我,那可是我的初吻啊!


    我打了他一個耳光。


    他卻拉著我到牆邊,指著江城的萬家燈火說,隻要我敢陪他賭一次,他就會為我在這千萬盞燈火中為我點亮一盞燈!


    那一刻,奇怪的是我竟然相信了他的話。


    啪!


    忽然間,一顆淚珠滴在紙上喚醒了梁小茹的思緒,她擦了擦眼角看了一眼門外依舊在嬉戲的兒子,忽然間覺得現實是那麽的無力,曾經的種種猶如就在眼前浮現,但卻已經物是人非了啊。


    想起那天的廣電天台和那時候雖然困惑卻一心尋找希望的青年楊銘,梁小茹不禁悲從中來。


    同樣的時間,我在廣電聽著蘇夏用悲痛的聲音數著我的過往和罪過,以及我和梁小茹之間,她知道我卻不知道的那段愛情故事,從我對劉曼蓉的恨到我追梁小茹的全過程,她竟然猶如親身體會者那般清晰的向我述說了出來。


    “楊銘……我隻想問你一句,從前的所作的那麽多,全都是虛假的嗎?”蘇夏擦著紅紅的眼眶,冷著臉問我。


    我在風雨中無言,大概是無法消化蘇夏給我講述的這個故事,一時間竟然覺得很是茫然,下意識的呢喃了一句,應當不是吧?


    為什麽是應當?


    我想,梁小茹當時確實是為了那樣一個建築工人楊銘放棄了廣電的大好前程吧?她選擇了一個貧窮卻想要奮發圖強的青年,選擇了一份擺在眼前帶著吸引力的真實愛情。


    然而,我卻辜負了她啊。


    為什麽呢?


    我很快明白過來為什麽了!


    所有的種種前因後果牽連在一起,唯一可以解釋我後來過錯的原因就在於,我從來都沒有比身旁的女人更優秀過啊,無論是出國前的劉曼蓉或是在那晚天台上的梁小茹,她們都比我優秀,而我心底卻是個不服輸的人啊,這就解釋了為什麽終於有一天我會踏上賭搏這條冒險的不歸路吧?


    蘇夏錯愕的盯著我,冷笑說,如果當初不是虛假的,那為何現在你能如此狠心呢?你真的以為小茹放下了過去嗎?你真的以為她能夠重新開始嗎?你知道一個人女人要分開自己的雙腿將自己托付給一個男人需要多大的勇氣嗎?


    我低下頭去,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那個故事裏的楊銘是我,而劉曼蓉故事裏的楊銘也是我,那現在的我該怎麽辦?


    劉曼蓉不惜迴頭再等我,而梁小茹有著我的兒子,她和我有著那樣不可忘卻刻骨銘心的純摯過往,她如果也無法放下的話,那豈不是我就成了那個斷情決議的負心之人嗎?


    我覺得我的智商不夠用了。


    蘇夏盯著我,目光灼灼的說了一句,你如果還算個男人的話,那你就不要讓女人傷心啊!


    我盯著她,傻傻的問了一句,那你要我怎麽辦?


    蘇夏一愣,繼而冷笑說,這還用說嗎,你重新開始啊,小茹和鼎鼎都在等著你啊。


    重新開始…………去尼瑪的重新開始啊!


    老子重新開始的還不夠嗎?一覺醒來就在重新開始了!和劉曼蓉又是重新開始!現在又要和梁小茹重新開始!?我特麽的到底得造了多大的孽才能陷入到現在的痛苦之中啊?


    我抱著頭,無力的慢慢蹲了下去。


    如果是沒錢,我可以重新開始去賺。


    可如果是傷害了兩個女人的心,我該如何重新開始?


    選擇劉曼蓉或是梁小茹,都將對另外一個人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而我將背負著這種罪惡一輩子下去,我又該如何選擇、如何去重新開始?


    我真的不知道了…………我突然異想天開,這世上如果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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