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行龍舟賽和獨竹漂比賽時,湖邊早有人對起山歌,隻是歌圩未宣布正式開始,對山歌的場的麵還未形成氣候。


    “我宣布,敬流三月三歌圩正式開始!”陸大海的右手揮動一下,麵帶微笑地正式向湖邊上的人們大聲宣布。


    此時,對山歌才算正式開始。


    敬流的歌圩多以村寨站隊,人們圍在湖邊,聚集在同一區域,進行對歌。


    在對歌的過程中,如果男女雙方都是年輕人又相互相中對方的,那麽雙方便可以各自順著岸邊,一邊對歌一邊朝主持台靠近,麵對麵交流,然後再眾人的歡唿中,拋繡球。


    繡球即為定情之物。


    位於西岸幾棵青竹下,敬仁寨一位身穿紅衣綠裙的年輕妹仔,朝東岸的阿哥先開腔。


    對山歌咧對山歌,


    山歌出口歌成河。


    山歌有意暖人心,


    流水無情滿容波。


    ……


    對麵阿哥幾鬼多,


    丟首歌來和一和。


    壯族歌圩是年輕人的盛會,也是老少齊參與慶祝、交流感情的歌會,因此對歌不分輩份與年齡,大家都可以對。


    對山歌來對山歌,


    湖邊鴨仔也來和。


    今日敬流設歌圩,


    大家齊唱熱鬧多。


    ……


    哪能隻想小哥哥?


    阿妹年老背也駝。


    唱歌的是乾懷寨的一位駝背的老歌師,歌聲出口,便引起眾人的歡笑聲和叫好聲。


    敬仁寨的小阿妹被老歌師損了一把,略顯尷尬,臉微紅,卻沒有生氣,隻是笑笑地點頭,覺得老歌師果然不一般。


    還好那臥寨的方陣,立刻有一位頭纏黑頭巾的年輕仔唱起,替她緩解那份尷尬:


    對山歌來對山歌,


    阿妹唱起哥來和。


    山歌好比蜂蜜水,


    山歌好比肥豬諾(壯話:肥豬肉)。


    ……


    鄉親父老來作證,


    從此不再找媒婆。


    “哈哈……”大家哄堂大笑,還有喊道:“今晚,就提‘豬諾’去敬仁寨提親啊!”


    大家對歌正起勁時,一位麵部紅潤,花白須發的老阿公豎著拐杖走來,烔烔有神的雙眼一直環顧著湖邊的周圍,臉拉得好長。


    他就是冷水寨的老歌師,方圓幾十裏都赫赫有名,外號叫“佬挼(壯話,讀ruá,其意為能說會唱)”。


    “唉……看來是白跑一趟了。”佬挼搖了搖頭,無奈地道。


    “阿公為何這麽說,這不挺熱鬧的嗎?”旁邊的一位中年婦女不解地道。


    “你懂得什麽?我這一趟來,就是衝著莫曼歌師來的,她不到場,這歌圩也就沒什麽好玩的了。”


    冷水寨離敬流有十多裏地,“佬挼”並不了解敬流壯錦作坊的情況。,


    “你很久沒來敬流唱歌了吧?敬流壯錦作坊都關停好幾個月了,莫師傅家離這裏那麽遠,忻城的三月三歌圩到處都是,她怎麽會來這裏唱歌?”


    “就是,沒能聽莫曼師傅唱歌的確有點遺憾……我還聽說了,那臥寨韋鏢頭早就對他家的娃仔——韋世豪解禁山歌了。這後生仔也唱得不錯,去年大塘向財主的千金擺歌台招親,幾百個後生仔都對不贏她,就韋世豪贏了。聽說,他和莫曼傅是對呢!”


    “哦?那臥寨還有這樣的人才?”佬挼眉頭一挑,陰雲密布的老臉又風和日麗起來。


    “可惜嘍!這兩人恐怕是不來參加這一場歌圩了。”中年婦女道。


    “為什麽?……”佬挼剛剛陰轉晴的臉又恢複了原樣,道:“這歌沒法對了,都是一幫邊角料。”


    在佬挼眼裏,敬流就沒一個像樣的歌師。


    “話不能這麽說。一山更有一山高,你唱唱不就知不知道有沒有高人了嗎?”旁邊的一位男子對目空一切的佬挼有些不滿。


    佬挼將拐杖往麵前一頓,道:“唱就唱,來都來了,不唱兩首,就不是我‘佬挼’了。”


    跋山涉水趕歌圩,


    倒出山歌多如米。


    可惜不見真神在,


    不知唱來和誰比。


    佬挼的山歌自吹自擂,歌聲未落地,立即引來一片噓聲,但是他並不以為然。


    歌聲落定,立即有人唱道:


    莫攀比來莫攀比,


    螞拐無知坐井底。


    問你天高有幾尺,


    問你地厚幾多米。


    這是一個小女聲唱的罵歌,罵佬挼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哼……”佬挼不服,從鼻孔中噴出一個字,又唱:


    有心想聽畫眉叫,


    原來烏鴉搭個腔。


    諾大歌會無高手,


    好不叫人心發涼?(1)


    木羅寨的一位後生仔唱道:


    心莫涼哎心莫涼,


    心若涼了話不長。


    聽你唱歌不年輕,


    不要過早風閻王.(2)


    佬挼拐杖又一頓,又哼了一聲,敬流的後仔竟敢如此輕蔑他?


    正要開口時,一聲如銀鈴般的歌聲唱起:


    對山歌咧對山歌,


    任憑誰都莫逞強。


    強中自有強中手,


    你長我短取你長。(3)


    ……


    杜鵑花紅油茶黃,


    畫眉烏鴉不一樣。


    人人唱歌要和氣,


    留得名聲在歌場。(4)


    此歌一出,叫好聲連連。


    老挼聽了也佩服得五體投地,莫非這個妹仔就是他所想拜會的莫曼?


    對,一定是她!


    韋世豪和謝英君兩人與莫青蓮、李貓仔等人匯合後,突然聽到莫曼的歌聲,他們都興奮不已,尤其是韋世豪。


    他激動地在空中猛揮一拳,道:“哎呀,我就知道她會來的。”


    莫青蓮媚眼一翻,醋勁大發,道:“看你高興的……人家來這裏又不是來和你約會的,你激動個咋?小心掉湖裏淹死你!”


    韋世豪心情大好,才不會和她計較這些,道:“是不是來和我約會,唱唱兩句不就知道了嗎?”


    哎嘿


    大雁冬去春又迴,


    今日歌圩來相會。


    山高水長隔不斷,


    山水相依永相垂。


    充滿磁性的歌聲,傳入莫曼的耳中,她的粉臉頓時泛紅,羞澀地輕咬著小嘴唇,胸前的小鹿崩崩亂跳。


    他怎麽也來了?這該冒多大的風險啊?


    關於慶遠府的情況,莫曼了解得一清二楚。她這一次大老遠地跑到敬流參加三月三歌圩,一方麵是情難斷理還亂,是依戀舊情懷,兌現自己去年分別時的承諾罷了;另一方麵是她自作主張為慶遠府收集情報,其實這也就是為了他。


    “不行,我得勸他立刻離開。”莫曼心想。


    莫誤會咧莫誤會,


    大地春暖雁歸迴。


    不為山來不為水,


    妹勸阿哥趕緊迴。


    莫曼用歌聲違心地告訴他,她來參加歌圩並不是為了他,此地不宜久留,讓他趕緊迴到慶遠府,那裏才是安身之地。


    莫青蓮“蹼嗤”一笑,莫曼還真的信守承諾。


    “你笑什麽笑?她,那是怕我有危險,讓我趕迴去,是在關心我!”韋世豪高興地道。


    被愛情衝昏頭腦的人的想法都一樣,盡往好的方麵想。


    兩人都開腔後,湖邊很多人已聽出對山歌的兩人分別是莫曼和韋世豪了。


    “哎呀,這歌圩沒白來,原來大名鼎鼎的莫曼師傅也來參加了。”有人私下議論著。


    “就是啊!不過,聽說那臥寨的韋世豪的歌才也不賴。你聽……你聽……唱歌的就是韋世豪……不賴吧?”


    “韋世豪也來了?那更有意思了。嗯……嗯……的確不賴……”


    眾人在議論紛紛的同時,剛趕到歌圩的陸蠻和鄧遷徒,便急衝衝地衝上主持台。


    “總兵大人,正在對歌的男子就是韋世豪,我請求立即對他進行抓捕。”陸蠻單膝下跪,控手道。


    聽得津津有味的陸大海,微閉著雙眼,右手指正在空中有節奏地比劃著,當得知自己聽的山歌正是韋世豪在唱時,他的手猶如被針紮了一下,收迴。


    陸大海一臉詫異,雙手按著前麵的案台,站了起來,欲發令抓人,但又猶豫了。


    “你們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抓人去。”鄧唯利也吃驚不小,立刻心領神會地越位下令。


    “是!”旁邊的幾個護衛應了一聲,準備下台抓人。


    “且慢!本次歌圩是本大人到敬流後,舉行的第一次盛會,此刻抓人必惹眾怒,還是等一等。”陸大海揮手道。


    他帶兵到敬流駐軍後,強加了不少的賦稅,民間怨氣高漲,如果再在歌圩上抓人,必然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如今,通往外界的各個要道路口,他都設有關卡,就算韋世豪插翅也難逃,因此他覺得歌圩結束了再抓人也不遲。


    “陸大人,就這麽放過韋世豪了嗎?他可是殺害王降和賴八筒的兇手,還阻止了兩千士兵來投奔大人啊!”鄧遷徒道。


    “非也!抓,是一定要抓的,但現在不是時候。”陸大海道,又轉頭和鄧唯利耳語道:“讓他先唱著唄!否則,豈不是撓了大家的興趣?歌圩散後,立刻抓人。”


    “高,實在是高!”鄧唯利微笑著,舉起大拇指道。


    雖然他們倆在耳語,但是現場嘈雜得狠,陸大海的音量還是挺大的。


    要等歌圩散了抓韋世豪?


    韋世豪所做的一切,向思娜都一一知曉,而且越來越佩服他。


    至此,向思娜對鄧唯利和鄧遷徒這一對表親,又有了新的認識,便借故悄悄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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