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瞬間,陳卓心往下沉。


    樊孝琳最怕的就是他沉默。


    她一陣心急,追問,“每次我想走近一步的時候,你就刻意地把我推遠,陳卓,你不會也跟那些男人學著欲擒故縱吧?!”


    陳卓臉色都白了,“不不不,我哪會這樣?”


    “那你這麽拒人於千裏之外幹什麽?”樊孝琳追問。


    陳卓糾結了半天,才無奈地說,“我不僅沒幫忙,還扯你後腿,我不想讓你為我去求人。”


    “那你剛才怎麽不說?還非得我逼你說……”樊孝琳黑著臉。


    陳卓:“我覺得……這麽點事沒必要說……”


    這人真能憋啊,內耗成這樣也不怕憋出病……樊孝琳無語地想。


    “不好意思,我說話有點直。”見他說出心裏的想法,她也鬆了口氣,“什麽求人不求人,就算我們隻是普通朋友,你幫我,我就幫你,難道我該丟下你不管嗎?”


    陳卓聽見她強調‘就算’,也就是說,她對自己不僅僅是朋友了。


    他明白,但不知如何迴應。


    樊孝琳看他不說話,又急,“難道你把我當備胎?”


    “怎麽可能???”


    陳卓急的直搖頭。


    這人就是屬蟲子的,樊孝琳發現了,戳一下動一下。


    沒事,還能動就行。


    她耐著性子,“陳卓,同樣的話我不介意一說再說,我喜歡你。”


    陳卓抬頭,清澈的眸子看著她微蹙的眉頭,半晌,“我,我也是。”


    樊孝琳鬆開眉頭。


    “我想和你交往,你是想一直這麽不明不白下去?”


    “孝琳,我......”陳卓看著他,語氣苦澀,“我殺過人,我坐過牢的。”


    “so?”樊孝琳攤手,“你就要永遠活在過去?更何況,那件事也並不是你的錯。”


    陳卓艱難地看了她一眼,坐在花壇邊,觸摸著堅硬的大理石磚麵。


    “當年,我就是在這樣的大理石牆邊,把我繼父活活砸死的。”


    此言一出,樊孝琳怔了怔。


    她趕緊收起後麵催促的話語,等著陳卓組織語言。


    陳卓的表達能力一般,講一句要想老半天,但他講的很清楚:


    十七歲那年,他抓著他繼父的頭,一下一下往地上砸.....


    兩歲那年,陳卓的生父見義勇為,救了溺水女孩,自己卻沒力氣爬上岸,淹死在河裏。


    在這之後,母親謝保萍患上了睡眠障礙,徹夜以淚洗麵,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很快,陳卓上了小學,同一時間,謝保萍被一個有點小錢的包工頭看上了。


    包工頭給她畫餅,說隻要她願意跟自己,就出錢讓陳卓上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


    謝保萍相信了包工頭,但包工頭娶到她後,就露出了真麵目。


    不僅對陳卓不管不顧,還強迫謝保萍再給她生個兒子。


    眼見謝保萍怎麽也懷不上,包工頭終於在一個雪夜,徹底爆發。


    那是陳卓第一次看見男人打女人:


    “他先是用手打,手打的疼了,就用撐衣杆打,我去拉他,他就連我一起打。”


    陳卓抽了口煙,視線順著火星子飄乎:


    “我報了警,警察給了口頭警告。之後,那畜生變本加厲打我母親,還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打,我媽怕我擔心,總是瞞著我。”


    樊孝琳一邊同情,一邊火冒三丈。


    以前她聽陳卓說過繼父家暴,但說的很簡短,她以為他不願提,就沒追問。


    “那為什麽不直接提離婚呢?”


    陳卓接著道,“提了,提一次被打一次。老畜牲說必須給他生個孩子, 生了就離婚,但我媽就是懷不上。”


    “也許不是她的問題?”樊孝琳輕蔑道,“說不定,是老畜牲自己不行呢?他怎麽不去醫院查查啊?”


    “也許他知道吧,”陳卓諷刺地笑了一聲說,“他死活都不肯去醫院查,把氣撒在我媽身上,說再敢提離婚,他就先把我殺了,再殺我外婆外公。”


    “我媽為了我們,一直在忍他。”


    “我後來才知道,她有一隻耳朵被打聾,還有腦震蕩。”


    整個高中,陳卓都在玩命讀書,就是想考去外地,把謝保萍帶走。


    雖然他天分一般,但是靠死記硬背,模考也上過三本線。


    但他還是低估了包工頭的惡毒。


    高考前那天,包工頭親手給他做了一頓飯,說要祝他馬到功成。


    陳卓不知道他在飯裏下了藥,和謝保萍吃完後,直接昏睡了一天一夜。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錯過了高考的時間。


    陳卓的唿吸逐漸粗重,暗示著他那天也一樣忍無可忍,“他早就知道我想帶我媽離開了,那次本來是想毒死我的,但是藥買少了,沒毒死。”


    “我媽當晚就要帶我走,剛到樓下,就被他發現了,他抓著我媽的頭發把她往家裏拖……”


    “我當時有種預感,今晚我們都要死。”


    “然後我忽然就有了力氣,迴家拿了把菜刀,就開始砍他。”


    “我不記得砍了多少下,但我心裏就一個想法,我必須要砍死他,否則死的就是我和我媽還有我外婆外公,如果沒砍死,他殘了癱了,我們全家還要養他一輩子……”


    “所以我一換三,我是賺的。”


    樊孝琳安慰地拍拍他,“你腦子還挺清醒的。”


    “我一直都很清醒,”陳卓接著說,“後來他不動了,我就把他拖到院子裏,在石板上砸他的臉,砸到他再也發不出聲音......”


    陳卓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平靜無波。


    然而,樊孝琳依舊能想象到那一刻驚險恐怖的畫麵。


    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將隱忍壓抑了十年的怒氣,徹底爆發出來。


    老登惹誰不好,惹一個高三小夥。


    就這麽活活被砸成了肉泥......


    樊孝琳腦補了一下那個場景……


    “你害不害怕?”陳卓說完,小心翼翼地看著樊孝琳,“我口才不好,但當時的情景隻會比我說的更可怕,你看,我是個瘋子……”


    “瘋子是無差別攻擊,你是嗎?”樊孝琳反問他,“你能在砍他的時候同時想到那些事,你是發瘋嗎?”


    陳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我確實不覺得我有錯,我早就想弄死他了,我隻是踐行了我的想法。”


    “你後悔嗎?”


    “不後悔,”陳卓說,“後來在少管所,教官也問我後不後悔,我說我非常後悔,我後悔我忍了那麽久,我應該在他第一次打我媽的時候,就找幾個混混拿麻袋套住他,把他手腳筋給挑了,讓他永久失去作案能力,我後悔我還是不夠聰明。”


    樊孝琳表示認同,“你教官怎麽說?”


    “他關了我七天禁閉......”


    “......”


    樊孝琳忍了好半天,才勉強憋住笑。


    她知道,陳卓敢把這件事這麽細致地還原給自己,代表他敢把最壞的一麵呈現出來。


    樊孝琳更堅定了沒有看走眼。


    當初第一次看見他,她就記住了他坦蕩明亮的眼神。


    隻是在看想自己的時候,會有一點臉紅。


    這樣的臉紅,勝過一切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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