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若時翻了半座山,抵達後院。


    他進了傅克明的書房,打開書櫃側邊的抽屜。


    傅克明每年的體檢表都會放在這個抽屜裏,這是他從傅克明這裏拿煙的時候知道的。


    他從小喜歡翻傅克明的東西,喜歡知曉他的動態,掌握他的工作內容,猜他的密碼,看他的郵箱和短信。


    這種越權的感覺讓他覺得興奮又刺激,傅克明為此打斷了幾根胳膊粗的棍子,把他關在倉庫幾天幾夜,還房間裝了監控,換了鎖,照樣沒用。


    傅若時依舊有無數的辦法開門,他不是真要看機密,就是純粹喜歡挑釁父權。


    此時,他翻出傅克明的體檢報告,找最新一期的。


    然而他翻了半天,都沒翻到今年的。


    往年傅克明的體檢非常規律,傅若時清清楚楚記得,是雷打不動的1215,連續十年都是這個日期。


    再往下翻。


    緊接著,一張紙條從裏麵掉了出來。


    傅若時撿起來,看著上麵的字:


    新煤集團礦難涉案人員名單。


    他眉頭一跳。


    這是什麽?


    忽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冷不丁從背後傳來。


    “你在找什麽?”


    傅若時一個激靈轉過身,看見宋愛玲,冷聲,“你屬貓啊?一點聲音都沒有?”


    “你在幹什麽?”宋愛玲拽過傅若時手裏的檔案袋,“不是讓你別翻你爸的東西嗎?你要找什麽?你不能問我嗎?”


    傅若時指著檔案袋,直接問,“傅克明怎麽今年沒體檢?”


    “他不是忙嗎?”宋愛玲沒好氣,“沒來得及。你翻他體檢表幹什麽?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他了?”


    說歸說,宋愛玲的心裏還有點後怕。


    虧得傅克明了解他兒子。


    傅克明是體檢了的,元旦聚餐那晚,他確定傅若時察覺了他的異樣,這兒子性格執著多疑,一旦起了疑心,不得到答案,他是不會鬆手的。


    他大概率會來家裏翻體檢表。


    傅克明當晚就迴來,把體檢報告和跟腫瘤晚期所有的文書都藏起來了。


    眼下,家裏已經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但傅若時已經起了疑心,當然無法輕易打消。


    他追問宋愛玲,“傅克明最近臉色不好,你看不出來?”


    “他臉色什麽時候好過?”宋愛玲反問他,“他就那個死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傅若時想了想,又問,“他為什麽忽然把詠霖拉到傅氏?”


    “幫他啊,”宋愛玲嗤笑一聲,“詠霖能幹又踏實,還不給他惹事,他都巴不得認他當兒子,怎麽著,你吃醋啊?你吃你也迴來幫他。”


    傅若時深吸一口氣,“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說話?”


    “你也不看看你做的什麽事。”宋愛玲指著手裏的檔案袋,“在家裏偷雞摸狗。我怎麽跟你好好說?”


    從小到大,宋愛玲和傅克明對傅若時好好說話的時次數,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這話要是放在幾年前,傅若時一定摔門就走。


    但如今在他經過離婚,失去愛人,病痛纏身,甚至險些落入牢獄之災後,他承認自己的心沒有以前那麽硬那麽冷了。


    他知道什麽是求而不得,有心無力,也知道很多事並不是有權有勢,就能解決。


    他知道什麽值得珍惜和守護,想要得到愛,就要用同等的愛去換。


    傅若時麵無表情,丟下手裏的文件。


    “不說就算了。”


    他從宋愛玲身邊繞了過去,準備離開。


    其實宋愛玲話出口就後悔,她也想好好說話,但現在她隻能用這種張牙舞爪的方式,掩飾她內心的焦灼。


    “等一下,”她下意識喊住傅若時,“你還迴去吃飯嗎?”


    傅若時想了想,搖搖頭。


    “新煤集團是什麽?”


    走到門口,他又順便問了一句。


    “沒什麽,”宋愛玲道,“之前我聽說趙崢嶸要整你,找了點他們的黑料準備送上去,後來你的事情解決了,我也就沒接著辦了。”


    傅若時嗯了一聲,“確定傅克明沒事?”


    宋愛玲一口咬定:“沒事。”


    傅若時默默點了根煙,吸了兩口,長長地唿出一片白汽。


    “知道了,我先走了。”


    隔日,下班後。


    溫知夏帶著晚風的資料,來到了宋愛玲約見的茶餐廳。


    在去深紅記憶探訪過兩次之後,她再次把目前搜集到的材料匯總了一下,準備把新的疑難點跟她分析和匯總一下。


    宋愛玲已經提前到包廂了。


    看見溫知夏進來,她憂愁的神情亮了亮。


    “寶貝,下次我直接去醫院接你就行了,”宋愛玲給她拉開椅子,“省的你自己打車。”


    溫知夏搖頭,“我打車安全點,傅若時有時候會去醫院等我下班,要是被他看見,那不就穿幫了嗎?”


    宋愛玲歎了口氣,“我怎麽感覺他已經有點懷疑了?你沒跟他說什麽吧?”


    溫知夏想了想。


    “沒有,”她說,“宋總,其實我在想,要不咱就把這件事告訴他吧?他也不是受不了打擊的人。”


    宋愛玲搖搖頭。


    “是這樣的,”宋愛玲解釋道,“寶貝,我當初就是像你這樣跟傅克明說的,若時不是扛不了事,我們不說也不是怕他承受不了,是傅克明不想告訴他的。”


    “為什麽?”溫知夏不解,“人在病重的時候,不會更想和家人在一起嗎,況且,若時還是他唯一的兒子呢。”


    “因為他現在一直在幫若時鋪路,幫他掃清兩邊的障礙。”宋愛玲喝著茶,“既然是托人,姿態必然要低,傅克明他老臉豁出去就算了,若時不一樣,他雖然也豁得出去,但他和克明做事的理念不同,他們不能合作,一山不容二虎。”


    溫知夏想點了點頭,“那要不, 我去勸勸若時?”


    “你別接這個爛攤子,”宋愛玲擺擺手,“你以後跟他過日子就知道了,這爺倆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要強要麵子,傅克明跟我說,他就想死的幹脆點,不想讓兒子看見他油盡燈枯的樣子,若時那個性子,知道他親爹要死了,他能不折騰個天翻地覆嗎?”


    溫知夏聽了,心情複雜。


    傅若時看起來笑嘻嘻的很隨和,其實真跟他深入相處過的人,才知道他很難相處,心氣高又自負,不喜歡被控製,又喜歡控製別人……


    “那好吧,我就不參與這件事了。”


    說完,溫知夏拿出材料,迴到自己父母的案子上,“宋總,之前我打聽到,刺死記者晚風的是個中年男人,他最顯著的特征是沒有眉毛,你們有在趙家見過這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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