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還在此處,獄卒不敢多違抗,咬牙不情不願的摸了九十文錢遞給了謝辭卿。


    謝辭卿伸手去接,卻在對方鬆手時,他忽然把手縮了迴來。


    那些銅板嘩啦啦的灑在了地麵,有幾個蹦跳滾去好遠。


    謝辭卿扶額,一副歉疚極了的模樣,「實在抱歉,我近日來畫畫太累,手抖了。不然煩請你們替我一個個撿迴來吧?」


    九十個銅板,一吊串起,可掉落在地早灑得四處都是,他一個個去撿,不知要什麽時候!


    他們都看出來了,謝辭卿分明是故意縮手迴去的。


    獄卒臉色鐵青的瞪著謝辭卿,卻見他鳳眼銳利,神色淡漠,唇角掛著若有似無的冷笑。


    獄卒一愣。


    看見江霧的目光投向了謝辭卿,後者便在下一刻笑起來,柔如春風拂過柳葉。


    江霧分明看出謝辭卿是故意收手的了,但此刻在他麵上看不出半點兒異常。


    她轉對獄卒說:「撿吧。」


    她沒讓他們為謝辭卿被打出來的『彩』負責,已是夠寬容。


    獄卒們雖然不滿,但還是乖乖去撿了。


    他們還沒撿完,江霧看見有兩個小卒抬著郭鍾子的屍體出來。


    他們走在江時困前麵,後頭跟著仵作。


    江時困見江霧還沒走,皺了皺眉,「還不快走?這是你能來的地方?」


    小卒手腳不麻利,不小心摔了一跤,郭鍾子的屍體被甩落,在地上滾了一圈。


    江霧看過去,見郭鍾子被甩得趴在地麵,露出的後腦勺正對著她。


    她看見他後腦窩的位置,有個不大不小的血窟窿還在往外流血,看來他才死沒多久,血液都還沒凝固。


    「愣著做什麽,走啊!」


    江時困見她站著發呆,更為嚴厲的喊道。


    江霧隻好跟上去,謝辭卿還有半個時辰才下值,她去牢外等他。


    他們一前一後離開,這間牢內就隻剩下謝辭卿和那幾個還在撿銅板的獄卒。


    謝辭卿負著手,閑庭信步走到其中一人跟前,抬腳,慢條斯理地踩在了他撿錢的手上。


    那人正是為首欺負他的那個,叫齊江。


    齊江聽見手骨哢嚓一聲響,疼得齜牙咧嘴的抬頭,看見謝辭卿的臉。


    謝辭卿似笑非笑,透出寒冽逼人的狠氣,他腳下還在加力研磨齊江的手,「真是好一個同僚。」


    齊江嗷嗷亂叫,冷汗涔涔,「你、你想做什麽?!」


    「我一個打雜跑腿的,能做什麽。」


    謝辭卿聲線很淡,可腳下分明還在加力。


    齊江感覺自己的手快要斷了,「你鬆、鬆開我!別以為仗著你妻子,就可以……」


    話沒說完,謝辭卿踩他的那隻腳忽然抬起,狠狠踹在了他的胸口。


    齊江被踹飛去老遠,重重砸在牆壁上,又摔下來。


    周圍幾個小卒被這動靜吸引,紛紛轉頭看見這一幕,都愣在原地。


    那個隻是打雜的謝辭卿是最低等的獄卒,平時在牢內都是給他們使喚的,不管怎麽欺負他都不會反抗。


    所有人都以為他不能武,是個隻會靠妻子的廢物。


    眼下……他們誰都沒去幫助齊江。一是驚得忘了,二是謝辭卿的貴妻還在外頭。


    齊江痛得爬不起來,手骨像是斷了,連撐地起身都做不到,隻能在地上扭動著。


    謝辭卿再次走近了齊江。


    齊江慘白著臉,驚恐地望著他,控製不住的害怕發抖。


    謝辭卿抬腳,那雙縫著不少補丁的破鞋,滿是泥土的踩在了齊江頭上,他溫和笑道:「九十文,我怎麽覺得不夠給你買副棺材呢。」


    齊江不敢掙紮,滿臉都是泥土,他艱難地看著謝辭卿。


    謝辭卿逆光而站,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麵目隱匿在昏暗中,看不清楚。


    光芒在他周身起了一層柔和的暈影,他看起來無害極了。


    齊江被他這副純良模樣拉迴了理智。


    他一個打雜小卒,此前都是被欺負的,如果真的有本事,方才為什麽任憑他們打他?


    齊江立刻又麵目狠厲,惡聲惡氣對那幾個小弟說:「愣著幹什麽,還不上來幫我!他那妻子必定早走了!」


    小弟們可都仰仗著齊江,聽他發話,都上了前去。


    還沒接近二人,卻見謝辭卿廣袖一拂,眾人隻覺有絲絲強勁的力度,將他們全部包裹。


    那力度霸道,不給人反應和抵抗的機會,等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被狠狠掀翻在地,摔得五髒六腑都在疼。


    有一個瘦弱些的,甚至捂住胸口嘔起了血。


    這……就是傳聞中的內力?


    齊江看見這一幕,愣住了。


    他再去看謝辭卿,見他哪還有什麽純良之模。


    他走出了逆光處,整個人被油燈照得分明。


    齊江搜刮腸度,找不到用什麽詞語去形容此刻的他。


    隻覺得他很像自己看過的一個畫中人。


    那是新帝剛剛登基的時候,大赦天下,又給前朝謝氏宮變中死去的所有人做法祭祀。


    他作為小卒,被叫去添加祭祀香火。


    他在桃山寺裏見過一幅壁畫。


    所畫的是一對新婚夫妻,那是一個很久遠的傳說。


    新娘明顯不情願嫁給他,被新郎強行困在畫中,於是日日哭泣。那幅畫有些顏色已經模糊散掉,據說就是新娘的眼淚洗刷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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