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兩人已走到巷尾,院門隻是一片矮欄,隔著中庭植種著一株半個高的矮茶樹望過去,後邊就隻有一間青磚瓦房。


    謝方行就在庭中的水井旁,他身著素青長袍,腰間束一白色綢帶,雙臂纏著麻布襻膊,正拎著水桶要往屋中迴去。


    他聽見聲響迴首過來,眼下有一瞬的訝異,而後恢復靜謐深邃的黑眸垂下,輕雨沾濕了他的鬢髮和衣衫,可卻未損毀他半分姿容,清寂的麵上神色淡淡,謝方行放下水桶,往矮欄走來。


    他沒問她怎麽會來,說了一句「先進來吧」,好似對她的不請自來已感無奈。


    到嘴邊的藉口與寒暄生生吞了迴去,李意如深吸一口氣,進到院中,往四周瞟去目光。


    院子不大,一眼就能望著邊,為著下雨,院中豎著的衣杆上並未晾曬些什麽,瓦房窗牘緊閉,簷下掛著串紅色的辣椒和一掛苞穀,一旁的青灶偃旗息鼓,似乎這家已進過晚膳了。


    再行幾步,瓦房裏頭隔作兩間,簾外是吃飯兼會客的所在,陳設簡單,除卻一桌兩椅,便隻有兩麵桑木架,架上本應放些古董珍玩,再不濟也得放上一兩個頸瓶,插上一兩朵鮮花,可惜沒有,空空如也。


    方桌上也隻有一套青瓷杯盞,一隻煤燈罷了,雖然簡陋,但此處依舊纖塵不染。李意如微抬下巴,衛缺便將手中食盒放在桌上。


    李意如道,「本宮往承江王府去,本欲與先生敘談,卻不想你已迴家去了,謝先生,可用過晚膳了?」


    謝方行請她坐下,問道,「殿下找我,是想談些什麽?」


    上迴謝方行為她出主意,後續一切結果都如他所言,長平公主棄了與戚妃、淄川王的陣營,當然不會再為楚郢遮掩,隻待大理寺證據上報,官家自會懲治他。


    可這迴她來,不過是想證實她心中的猜想,看看他有沒有藏著姬妾罷了。


    「殿下…」憐光捧著綢袋立在門邊,李意如便向謝方行說道,「本宮行走間不慎弄濕了鞋襪,可否借用內室和水盆?」


    謝方行自無法不允,李意如帶著新鞋、憐光拎著水桶,兩人掀簾而入。


    內室肅整,木製屏風隔開了浴桶和竹榻,榻旁三個榧木架上堆滿了書籍,紅木書案上積壓著些帳簿,有幾本折在鎮紙之下,似乎亟待整理。


    沒有妝檯,帨架上也沒有搭著任何衣物,憐光放好了水,卻見公主在人家臥室之中四處巡看,神情嚴肅得像捕快辦案。


    梨花矮櫃大概是用來存放衣物的,李意如心虛地迴首望了一眼一動不動的布簾,咬著牙輕輕打開了櫃門。


    裏邊折放些許衣物用具,皆為男子所有。


    她失望地要掩住櫃門,卻見夕陽暖光一閃而過,最下邊一塊綢布鋥然發亮。


    謝方行的衣物大部分都是素青或素白,這塊鮮艷的綢布尤顯與眾不同,她伸手去觸它,原是有什麽東西包裹在裏頭。


    她打開綢布,見到了一個完全於意料之外的東西。


    「玉兔朝元硯…?」


    宣寧從蕭且隨那兒摸來得贗品,送給楚郢後又被轉贈給江照,如今卻出現在了謝方行的櫃子裏。


    李意如和宣寧兩兩怔忪,愣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啊啊ps謝沒有姬妾,李遂也不是他兒子,一切都是阿意的猜測!


    第57章 馴服


    且不論謝方行人品如何, 隻說以阿兄對他的重視,莫說一方宜興澄泥硯,就算孤世寶珠,隻要他開口, 阿兄也會想法子去尋的, 謝方行無半分理由要去遣人往江照的息所偷這方硯台啊。


    它究竟有什麽奧妙之處?李意如將硯台顛來倒去地看, 心中思緒萬千。


    前世他為楚郢代筆, 或許楚郢也將此硯轉送給了他, 莫非這硯台用著這樣順意, 謝方行不惜偷盜, 也要將它收入囊中?


    她輕撫硯池,上邊一絲痕跡也無, 不像是使用過的模樣。


    「他好惡劣!」宣寧咋舌,低聲吐槽著, 「看著這樣恬淡寡慾,私下裏竟然偷拿人家的東西。我瞧著江照挺喜愛它的, 不如咱們把它帶迴去, 好教它物歸原主。」


    李意如好笑地橫了一眼,又將那硯台包裹好塞迴櫃中, 悄聲說道, 「若這硯台並非江照丟失的那一方呢?或許是西市哪家商鋪裏頭擺上一整排澄泥硯贗品, 二兩一方, 他們恰巧買到同一家罷了。堂堂魏公主,也學人偷東西?」


    宣寧氣惱道,「你!江照丟了一個, 這裏便冒出一個, 我可不信能有這樣的巧合, 什麽偷東西!你不一樣亂翻人家的櫃子,咱們半斤八兩,總之我見不得他那副冷峭造作的模樣,你便自己去應付吧,本宮不奉陪了!」


    不過打趣一句,她便氣咻咻地發起怒來,李意如嗤笑一聲沒迴話,過會兒再喊「她」幾次,「她」又不理人了。


    此時離李遂出生已不足兩年,滿打滿算他的父母也應已定下了親事。謝方行這裏未金屋藏嬌,或許李遂並不是他的孩子。


    庭中的茶樹尚開著幾朵白花,絲絲薄雨敲在花間,李意如的思緒突然飄迴前世某一天。


    那日好似也是愁雲輕雨,她與楚郢往九華山祈願,撐傘於林間聽風,烏金西墜,薄霧朦朧,楚郢折下一隻白茶花插在她的鬢間,並作了一首詩讚她。


    若說她為何記得這一幕,那自然是那首詩做得太好的緣故,李意如瞥一眼對麵正認真進食的人,嘴角輕壓,問道,「『林深自無暑,苔徑復縈紆,茶花晴帶粉,蒲葉曉凝珠』(1)。這首詩也是先生所作?」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鏡中雲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虞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虞渡並收藏鏡中雲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