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如鬆,將黑石縣外的山拔高了數十寸。


    黑夜如幕,讓天地涇渭分明。


    咯吱咯吱~


    急促的踩雪聲在荒郊野嶺響起。


    為首的盧崖一抬手,身後舉著火把的偌大隊伍頓時停住。


    姬源順著盧崖的目光看去,山道上有兩行被踩實的積雪。


    “獵戶在晚上可不會輕易出行。”


    “尤其是冬天。”


    大腹便便的方大人往前挪了兩步,他一人就能掃開兩人道的積雪。


    走起來也越發吃力。


    他走到道上瞥了一眼,“不用猜了,這腳印很多,肯定是屍鬼。”


    “要是流民的話,在這兒的不會是腳印,而是屍體,至少要有血跡的。”


    “更何況這腳印還是從山上下來的。”


    如今的山上,尋常的流民災民可活不下來。


    兩人簡單一頓分析,就瞬間判斷出眼前的局勢。


    真有不少的屍鬼。


    “你我三人各領一隊。”


    發號施令的,是那位一直不怎麽言語的杜大人。


    他手掌極為寬厚,頂得上尋常人的兩倍。


    “鬼靈之事,我們自然是聽您的。”


    方大人點頭應和。


    盧崖也是默認。


    “高橋,劉會,侯三兒……跟我走。”


    杜大人當場點將,都是從殮屍司帶過去的仵作行人。


    他瞥了眼身後的方大人。


    “方兄,小鬼就不要帶了。”


    方大人笑著點點頭,“明白,明白。”


    杜大人隨即跟著腳印朝著山上殺了去。


    “劉大劉二……”


    方大人點了三位仵作行人,迴頭看向王胖子和孫雨時。


    “你們這些仵作學徒,就以王胖子和孫雨時為首,在亂葬崗周圍巡視吧。”


    “一旦發現異常,不要貿然出手。”


    “將火飛蛾放出來即可。”


    “明白!”王胖子嘴角微微翹起,朝著張苗丟了個挑釁似的眼神。


    一旁的孫雨時倒是沒什麽反應,眼神冷冷的掃視著四周。


    最後的盧崖帶著牛五和刀疤臉,還有另一位仵作行人。


    三路人馬,頓時消失在大雪之中。


    隻留下一眾仵作學徒站在原地。


    王胖子迴頭,微笑的看向眾人說道,“諸位,大雪天山上危險重重,我們的人數雖然不少,但若是碰上屍鬼群恐怕還是難以招架。”


    “我提議呢,就守在亂葬崗門前,等方大人他們迴來,如何?”


    “我不同意。”


    突兀的反對聲,讓王胖子臉上的笑容一僵。


    眾人看向出聲之人。


    是高朋。


    姬源有些意外,不過高朋自從聽到要‘裁人’以後,就變了。


    變得很有鋒芒。


    這大概就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吧。


    隻見高朋緩緩說道。


    “有三位大人帶道,分散屍鬼們的注意力。”


    “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也摸上山去。”


    “勘察屍鬼巢的具體位置。”


    “這是我們建功的好機會。”


    王胖子臉色一冷,“你不要命了?”


    “不知道山上不止有大量的屍鬼,還有一隻鬼靈將?”


    餘下的仵作學徒也不解的看向他們的大哥。


    “知道。”


    高朋冷笑一聲,“正所謂富貴險中求。”


    “你想抗命?”王胖子覺得自己很沒麵子,“剛剛方大人可是親口說的,要以我和時雨兄為首。”


    “那隻是建議。”


    高朋並不理會,“再說方大人剛剛也說了,誅殺屍鬼之事,是杜大人做主。”


    “杜大人可沒說不準我們上山。”


    “你!”


    王胖子瞪大了眼,指著高朋。


    “瘋子。”


    “你想去送死,我不攔著伱。”


    高朋緩緩道,“你們已經有了甲字,自然不用慌。”


    “我們可沒有”


    隻見高朋迴頭,看向自己的白身兄弟們,“兄弟們,這機會抓住了,我們就有機會升仵作行人。”


    “升不上去,咱們不僅在殮屍司待不下去。”


    “這身賤籍也退不掉。”


    “隻能去賣身為奴,就這還不一定有老爺願意要我們這出身晦氣的。”


    “到時候的日子,我想諸位也知道是什麽樣。”


    “眼下就是咱們最好的機會。”


    高朋的聲音越來越洪亮。


    他知道,等諸位食祿仵作的大人帶著他們尋什麽‘考核’。


    難處肯定是讓他們這些沒背景的當替死鬼,等隻剩下便宜了就讓這些個公子少爺上。


    那是十死無生的買賣。


    “成了,錦衣玉食!不成,凍死在大山裏。”


    “誰願意和我拚一把。”


    高朋的目光緩緩在眾人的臉上掃過。


    冷風吹了好一會兒。


    才有一人往前踏了一步。


    “我。”


    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瞬間就有其他仵作學徒跟著站出來。


    “媽媽的,我跟了。”


    “跟著朋哥,拚一把。”


    高朋這一唿,直接將幾乎所有白身的仵作學徒都喊了出來。


    剩下的除了三位‘內定’。


    就隻剩下姬源和另一個小個子。


    小個子將頭埋在衣服裏,都不敢抬頭看。


    “沒種的玩意兒!”


    高朋恨鐵不成鋼的怒罵了一句。


    隨即一聲‘走’,就帶著足足十一人山唿海嘯的朝著山上殺了去。


    “一群刁民!”


    王胖子朝著高朋眾人的背影怒罵幾句。


    往地上惡狠狠的吐了口口水。


    “那咱們走吧。”


    王胖子一甩袖子,雙手後背。


    老爺做派的一馬當先走在前麵,往迴散步。


    他肚子裏憋了一肚子的火。


    他迴頭瞥了一眼。


    隻穿著一件麻衣,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個子。


    無趣。


    他又看向姬源。


    嗬,不知從哪混來了一件棉衣。


    別說,這麽一穿還真有那麽點精神。


    “姬源啊,你怎麽不去試試呢?”王胖子開口道。


    “我?”


    姬源搖搖頭,“我不想去送死。”


    王胖子嘖嘖嘴,“說實話,高朋敢去,我還是很佩服的。”


    “反倒是你,有些沒血性了。”


    “就這麽一直待著,空有氣力,也不會有人讓你升上仵作行人的。”


    “以為和我們一樣穿了件棉衣,就是士紳名流了?”


    “賤民就是賤民!”


    “披上一層皮,也還是賤人!”


    王胖子的聲調拔高。


    罵的是姬源,也是高朋。


    “你們就是再拚命,這輩子也不會爬到我這個位子。”


    王胖子怒罵了一句,隨即語調又恢複平靜。


    “我本來還想著,你被殮屍司踢出去之後。”


    “把你招進我王家宅院當個護院呢。”


    “如今看來……”


    “哼。”


    王胖子大步流星,快步朝前走。


    姬源神情平靜,不悲不喜。


    他的眼神瞥向叢林,不動聲色的微微點了點頭。


    下一瞬。


    一道黑影在林中爆射而出。


    電光火石,快如閃電一般迅疾。


    嗖!


    砰!


    隻聽王胖子一聲悶哼,隨即直挺挺倒在雪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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