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遙打的這隻雞是一隻毛色鮮亮的野山雞,拔了毛之後骨架不算太大,但能看出十分結實,這樣的雞,肉質緊實,富有彈性,並不適合用來紅燒或者煲湯。


    顧南桑在空地上架了個火堆,用稻草燒幹淨雞皮上的毛管,剖開腹部,取出內髒清洗幹淨。再放入蔥薑蒜、鹽、酒醃製,又去灶眼裏找了些沒有燃幹淨的木炭出來,用新鮮的樹枝架了個簡單的烤架。


    周清蕭雖然被叫來幫忙拔雞毛,但多數時候都是顧南桑在動手,她絲毫不在意周清蕭饒有興致的打量眼神,手上動作麻利順暢,拿一根竹片穿過雞身,用毛刷蘸了油,把雞放在樹枝烤架上。


    毛刷是她用豬毛做的,洗幹淨了紮在一起,用剪刀剪整齊,再把一截木棍插進去就成了。


    “表哥,記得翻動,不要烤焦了。”顧南桑拍拍手站起來:“我去後院拔點小蔥。”


    “好。”周清蕭點頭。


    他其實也挺好奇,這小姑娘腦袋裏都裝著什麽千奇百怪的想法,偏還如此實用。


    這戶人家他大概了解了,父親早亡,母親不善農事,長子從前在城裏做短工,如今為了照拂家中才迴來。大女早嫁,次女顧南桑很有想法,做了蘿卜餅生意,給這個貧困的家裏帶來了改變,次子聰敏好學,偶爾調皮,但本性不壞。


    短短兩天,周清蕭就知道了這麽多,這要得益於顧北槐毫無城府,又一心把他當自己哥哥來看,可以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全然把他姐交代的“監視”周清蕭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顧南桑的後院一片綠意盎然,小蔥移栽了不久,已是蓊蓊鬱鬱一大茬,還有些韭菜也長勢喜人,前不久移栽的辣椒苗也徹底成活了。至於那幾朵玫瑰,不知為何,花期十分長久,花朵開得極為熱烈。


    顧南桑前世也是喜歡花草之人,但自從來到異世,就整日忙於為生活奔波,早就沒了那些閑情逸致,便也一直擱置了。


    “係統,我這個便宜表哥,你知道他的來路嗎?”顧南桑一邊掐小蔥,一邊在心裏問係統。


    “不知道。”種田係統道:“我無法調取此人的資料。”


    “哎,你真是雞肋。”顧南桑日常嫌棄係統。


    “……”係統真是無法反駁。


    “我之前受到不明程序攻擊,內部數據紊亂,主程序雖然幫我恢複了一些,但剩下的需要我自身進行運算和恢複。等我完全恢複了,就不會長期陷入睡眠狀態,也可以為宿主提供更多的數據協助。”


    “那你現在恢複多少了?”顧南桑直起腰,甩了甩手上的泥土。


    “百分之三十。”


    “……服氣。”顧南桑轉身進了前院。


    吳翠花正在門口和許氏說著什麽,身邊跟著王娟子,細細的手腕上挽著一個菜籃子,似乎想把一些應季蔬菜送給許氏。


    “如今我們家在鎮上賣蘿卜餅,雖說還是拮據,但已能溫飽,翠花姐,你們家也不容易,實在不必總是來接濟我們。”


    許氏這話已經是老生常談了,兩家互送蔬菜瓜果也不是第一次,總是要推拒幾個來迴才算作罷。


    顧南桑習以為常,看了一眼角落的周清蕭,見他神色認真地翻動著野雞,不時按照顧南桑之前的吩咐,刷上一層薄薄的醬油。


    雞肉還是半生的,這時候已經有香味傳出來了。


    她正想走過去接手,卻見王娟子得了吳翠花的一個眼神,頓時抱著菜籃子小跑了進來,把籃子往廚房門口一放,轉身就要往外跑,卻一下愣住了。


    廚房旁邊有一塊小空地,三麵靠牆,一處通風,正好周清蕭就坐在那個通風口烤雞。


    顧南桑在前世見多了長相出眾的明星和小鮮肉,加上對周清蕭有很重的防備心,因此並沒有格外覺得他有多麽耀眼。


    但王娟子不同,她從小長在荷花村,接觸的都是下田的莊稼漢和泥濘裏打滾的小屁孩,古代人都早熟,十來歲的年紀,婚姻上的教導已經開始了。


    因此,在看到周清蕭那一刻,王娟子瞬間呆了。


    有些人,即使跌入塵埃,也掩不住一身風華。


    周清蕭穿著灰撲撲的袍子,席地坐在一堆幹草上,長發散漫地束在腦後,額角還有一抹黑灰。


    但絲毫不掩他非凡的氣度。


    俊逸儒雅,瀟灑不羈。


    顧南桑目睹了這一切,默默念一聲罪過。


    “表哥。”她笑眯眯地走過去,站的位置不多不少,剛剛好擋住王娟子的視線。


    她笑得燦爛,但周清蕭知道,她可不是看上去那麽簡單。


    “表妹,何事?”他也笑著迴答,眉眼彎彎,一派純良。


    “你去拿點飴糖來。”顧南桑在他旁邊蹲下,接過了串著雞肉的竹片。


    周清蕭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心下好笑,卻也覺得她善良。


    說來也是,他一個身份不明不白的陌生人,能讓他住進來已是十分善意,鄰居待他們家好,她也不願意讓鄰居的女兒陷入自己這個旋渦。


    這麽一想,周清蕭覺得,顧南桑不待見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娟子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周清蕭進了廚房,方才迴過神,有些豔羨地看著顧南桑。


    “……”顧南桑被看得頭皮發麻。


    “娟子,吃過午飯了嗎?”她迎了上去。


    王娟子搖頭,猶豫了片刻,紅著臉,低聲問:“南桑,方才……方才那個人……”


    “哦,你說他啊。”顧南桑麵不改色地撒謊:“那是我表哥,來探望我娘的,過幾天就走了。”


    “……噢。”王娟子垂下眼,目光還是忍不住朝著廚房飄忽。


    顧南桑覺得不妙,又道:“我表哥一把年紀了,卻還是手無縛雞之力,整日也不務農的。”


    王娟子小聲道:“我看許公子麵相斯文,是個讀書人麽?”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還許公子都叫出來了,平時沒看出來這姑娘腦筋轉得很快啊。


    顧南桑無語凝噎,摸摸鼻子,補上最後一刀:“他若是會讀書,也不至於這般了……哎,可憐和他定親的那個姑娘了。”


    “……”王娟子臉上的喜色頓時被掐斷。


    顧南桑暗自鬆了口氣,轉身從廚房拿了一包蘿卜餅,塞給失魂落魄的王娟子,裝作不覺地把她送走了。


    周清蕭也在廚房,收到顧南桑的眼色之後,自覺地沒有出去。


    直到王娟子和吳翠花都走了,他方才端著一小碗飴糖走出來,裝作震驚道:“表妹,我……還有未婚妻嗎?”


    顧南桑眯了眯眼。


    “自然是有的,以後也要記得這樣告訴別人。”


    周清蕭努力憋笑:“……好。”


    這野雞實在耐烤,直到晌午吃飯,也仍然沒有熟透,顧南桑把火弄到最小,隻留了一小塊炭在下麵,塗上融化的飴糖,叫上周清蕭一起吃飯去了。


    直到半個時辰後,廚房邊傳來濃鬱的香味,連顧東青都忍不住問:“南桑,你做了什麽好吃的?”


    顧南桑笑眯眯的,把眾人帶到廚房門口,道:“這是今日我和大哥在牧遙手裏買下的,娘,您覺得,拿到安平城售賣如何?”


    “這……”許氏略一沉吟,道:“好是好,不過,我們如今隻怕沒有本錢去做這個生意。”


    “我們沒有,牧遙有啊。”顧南桑朝顧東青眨了眨眼。


    顧東青是個很有生意頭腦的人,通過這段時間賣蘿卜餅的觀察,顧南桑看出來的。


    果然,他眼睛一亮,點頭道:“牧遙雖是個打獵的好手,但每每總是賣不出好價錢,你可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若再加上我們的辣醬呢?”


    顧東青這下皺了眉:“南桑,大哥知道你想把辣醬闖出名聲來,但我們這兒始終不比書上,或許幽州人真的無辣不歡,但我們這裏畢竟……”


    “總要試試嘛。”顧南桑笑了笑,切下野雞的一腿肉,用荷葉包好,又裝了一點鹹菜幹和辣醬,遞給顧東青:“哥,你拿給牧遙試試吧,看他願不願意?”


    顧東青無法,他也知道顧南桑的用意,若是辣醬一舉成功,自然就變成了壟斷的好生意,但眼下看來真是千難萬難……


    他歎了口氣,到底接過了,帶著這些東西去了牧遙家。


    顧南桑也是廣撒網了,想著如果安平城的麵館不奏效,還得準備著讓牧遙試試。


    “為什麽這裏的人就是不接受辣醬呢?居然不吃辣,哎。”她對係統吐槽。


    係統默了默,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她,突然道:“有人來了,在後門。”


    顧南桑心下有些奇怪,平時有人來它怎麽不說話?但門外馬上響起了敲門聲。


    也虧得係統提醒,廚房離後門還有段距離,若是平時,都不一定能聽見。


    許氏已經出門去地裏看莊稼了,顧南桑把剩下的烤雞包好,留著晚上吃,吩咐顧北槐去寫字,不許偷吃,轉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麵容姣好的女人,梳著婦人發髻,麵色紅潤眼含春水,掐著腰掩唇而笑,看起來風情萬種。


    顧南桑挑了挑眉。


    “大嬸兒,您是?”


    鳳嬌差點一個趔趄。


    她扶了扶鬢邊的一朵粉色的杜鵑花,細聲細氣道:“南桑丫頭,我看起來很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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