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廣眾之下發生了這樣的命案,巡捕房的人很快便趕了過來。當姚警長認出顧從周時,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這是怎麽迴事?”姚警長端著架子問道。


    顧從周將事情的經過講述了一遍:“……我見這人精神有些問題,本想等他送我到醫院了順道帶他進去檢查一下,誰知道他突然就……”


    姚警長並不太在意顧從周的心情,他注意到一個關鍵點:“你是說這人是自戕的?”


    顧從周點點頭。


    姚警長眼睛動了動——這人如果是自殺,那麽就不用巡捕房查案了。正心裏想著,又有一個警員走了過來,低聲對姚警長報告道:“警長,已經問過周圍百姓,大家都說那人是自己揮刀砍死自己的。他搶了肉鋪裏賣肉人的刀,而後砍死了自己。”


    姚警長放下心來,於是他對顧從周開口道:“我們已經問過周圍人了,這人確係揮刀自戕,與你無關。你可以迴去了。”


    “姚警長,我……”顧從周開了開口,又半道停住。


    “怎麽了?還有什麽事?”


    顧從周想了想,最後搖了搖頭——他總覺得那人突然發瘋有些奇怪。一般的精神病人癔症發作往往都是有一定誘因,很少無緣無故突然發作。可是剛剛那人之前明明好好的……難道他的那個斜嘴的笑容就是預示?隻是顧從周對精神科知之甚少,這些懷疑說出去,巡捕房的人也不會聽,所以顧從周索性閉了口:“沒事了。”


    見顧從周沒事,姚警長揮揮手:“找個人去通知死者家人來收屍,其他人歸隊。”


    一行人紛紛離去。圍觀的看客也漸漸散開。顧從周望著那蓋著白布的屍體,一種混著愧疚的錯雜情緒湧上心頭。


    再說沈煜。和李副官聊天後,沈煜的心情頗為順暢。以往沈煜對這些軍官、警察都沒有什麽好感,覺得他們都飛揚跋扈、仗勢欺人,可是和李副官打過幾次交道後沈煜的想法卻有些改觀:“你看人家堂堂關少帥的副官,說話一點架子沒有。還有關少帥也是,也不擺官威。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越是那些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人才越擺譜,窮嘚瑟。嗯!”


    沈煜一邊自顧自地嘮叨著,一邊尋思將來有機會要寫篇誇讚關少帥和李副官的文章,正異想天開中,突然聽到路邊傳來一聲刺耳的貓叫聲:“喵!”


    這叫聲實在太過淒厲,好似有人狠狠踩了貓尾巴。沈煜循聲望去,隻見街對麵鋪子前,一個男人正衝著一隻貓大叫道:“欸你這野貓,你在這擋著不走還是你有理了啊?”而他腳邊的那隻貓似乎性子頗烈,它弓著身子尾巴翹起老高,大有衝過去狠狠撓那人的架勢。沈煜看了兩眼,突然覺得這隻白貓有點眼熟。待看到它左足的一圈黑毛時,沈煜突然醒悟過來——這不是李希夢家的貓麽!


    說起李希夢家的這隻貓,沈煜對它可著實印象深刻。這隻白色的波斯貓也不知是不是知曉自己的主人名頭響亮還是視繁華如糞土,三五不時就要離家出走一次。沈煜還記得自己曾經被主編逼迫著去報道所謂“李希夢家貓走失”的“新聞”的遭遇。


    雖然沈煜對這貓並不喜歡,可是看在主人的麵子上,不管也似乎不好。於是沈煜快走兩步,攔下了那想要踹貓的人:“欸欸欸!大哥腳下留情!”


    “怎麽?這貓是你家的啊?”那人瞥了沈煜一眼,不滿地問。


    “不是,這是我以朋友家的,我見過,認識。”沈煜說完,衝著那貓叫了一聲:“雪球。”


    聽到有人叫它的名字,那隻貓瞬間卸去了張牙舞爪的架勢,它衝著沈煜“喵”了一聲,那小聲音,仿佛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沈煜彎下腰去,那波斯貓縮起身子,乖乖地任沈煜將他抱入懷中。


    藥鋪夥計的見沈煜確實認識這貓,悻悻地收了架勢:“讓你朋友把它看住,別放出來搗亂!”


    “行,我跟她說一聲兒。”沈煜說著捋了捋貓背上的毛。波斯貓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兇狠之勢,乖乖窩在沈煜懷中,連動都不動。


    “小畜生,你還挺有眼力見兒的,知道小爺我是來救你的。”沈煜覺得好笑,他撓了撓貓脖子,自言自語道,“看來小爺又得送你迴家一次了。”


    因為之前曾經采訪過李希夢,所以沈煜知道李希夢家在何處。於是沈煜抱著波斯貓直奔東順城大街。


    “你說說你啊,有好吃好喝的地方不住,成天往外跑什麽跑?受欺負了吧?”沈煜一邊走一邊摩挲著波斯貓——這貓養得著實不錯,雖然是在外麵折騰得有些髒了,可是貓毛摸上去十分柔順,分量也不輕不重,顯然照料的人很是精心。隻是這貓似乎有點蔫蔫的,不知是不是被剛剛的那人嚇到了。


    李希夢的家位於東順城大街西側,是一個帶小院的二層小洋樓。小院的門口有門房看著,看到沈煜懷中抱的貓,那門房迅速跑了出來:“我的小祖宗,你可算迴來了!”說著,這人便想過去接過貓,可是還沒等他手伸出去就聽那貓叫了一聲,而後它一下子從沈煜的懷中跳出,迅速越過門房奔進院內。


    “欸!”沈煜和門房沒防備,同時叫出了聲音。


    “雪球!”院內傳來一個女人驚喜的聲音。沈煜抬眼望去,發現一個女人正驚喜地蹲下身去,抱起那隻貓。看那身形再聽那聲音,沈煜可以斷定,那人定是李希夢。


    說起李希夢,也算是關東城中最為著名的人物之一了。曾經有報紙評選過當今華夏的絕代名伶,李希夢便位列其中。其實李希夢長相並不算多麽傾國傾城,但是她別有一番動人的韻味,總能令人過目不忘。李希夢從影時間不長,但是演的幾部電影都受到了廣泛的好評。沈煜記得前兩天還在影院外見到李希夢的海報,似乎很快又要有新電影上映了。


    沈煜之前雖然來李希夢家采訪過,但當時他並沒有見到李希夢本人。如今親眼見到,才發現那些報紙對她的褒讚似乎並不誇張。眼前的李希夢穿著一件時髦旗袍,合體的剪裁完全凸顯出她的玲瓏身段。她的頭發微微卷曲,正是時下最流行的波浪發型。因為愛貓失而複得,她臉上滿是欣喜之色,抱著波斯貓好一番揉搓,邊揉還邊嗔怪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這麽調皮!”


    鮮活的表情,迷人的容貌,沈煜一時竟有些看呆了。


    那邊,李希夢也注意到了沈煜的存在,她抱著貓走過來,淺淺一笑:“這位先生,謝謝您幫我把貓送迴來。”


    “哦,沒什麽,應該的應該的。”沈煜迴過神來,連忙迴答道。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走神,沈煜覺得自己的臉都熱了起來。


    李希夢看出了沈煜的窘迫,抿著嘴微微笑了笑,她開口道:“雪球被我養得有些任性了,平日除了我,連我家傭人都不太讓抱。想不到它居然會讓你抱。”


    “大概它見過我,跟我比較熟吧。”沈煜終於找迴了些坦然,見李希夢麵露不解,他解釋道,“李小姐您可能不記得,上次您的貓丟的時候,我代表我們報社過來采訪過。當時您的下人還給過我們報社一張您的照片呢。”


    “哦,是麽?”李希夢看來的確全然不知,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


    “是啊,那照片登完就被我們報社的同僚給搶走了。說是要好好收藏。”沈煜想起當初胡學勤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來,“我那位同僚可是特別喜歡李小姐您,他還曾經給您寫過表達愛慕的信呢!”


    不知是不是“表達愛慕”一個詞用得太過直白,李希夢聽聞隻是微微笑了笑,卻並沒有迴答。她招來一個仆人,輕聲吩咐了幾句,仆人點頭,轉身走向屋子。


    李希夢問道:“剛剛忘記問了,記者先生貴姓?”


    “哦,我姓沈,叫沈煜。我是關東日報社的。”


    “哦?沈記者年紀輕輕就進了關東日報社,想必一定很有才華。”


    “哪裏,哪裏啦……”沈煜被李希夢這樣的美女誇獎,頓時又喜又羞,連臉都紅了起來。


    這時,那進屋的仆人又走了迴來,她將一個紙片樣的東西遞給了李希夢。李希夢接過,轉過頭來對沈煜道:“沈記者,我的新電影過幾日就要上映了,這是兩張中華劇場的電影票,沈記者可以約你的那位同僚一起去看看。”


    “啊真的?!”沈煜低頭看去,果然發現是兩張中華劇場的影票,“這,這怎麽好意思?”


    “沈記者幫我找迴了雪球,這隻是我聊表下感謝而已。如果沈記者看完了寫篇影評,希夢就更加感激不盡了。”李希夢說完,莞爾一笑。當真有幾分“風情萬種”的味道。沈煜的臉更紅了,他連忙雙手恭敬接過,雞啄米似的點頭:“好的好的,一定一定!……”


    兩人聊得頗為開懷,而街角外,一個人卻望著這一幕,狠狠地攥緊了拳頭。很快,這樣也不能壓製他心中的怒意,於是他猛地向身旁的磚牆砸去!


    “砰!”拳頭砸上牆麵,頓時在上麵留下一個帶血的印子。然而那人卻似感覺不到疼痛,繼續瘋狂地砸著。一連砸了十幾下,這人才微微克製住自己的怒意。而後,他用滿是鮮血的手摸進裏懷,摸出一張李希夢的照片,他用手指滿含深情地撫摸許久,而後,他對著照片上的臉虔誠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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