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吉鎮剛剛遭遇山洪,交通並沒有恢複。兩人開始還騎得了車,到後來隻得依靠步行,所以當他們到達平吉鎮的時候天已擦黑。兩人顧不上休息,挨家挨戶地敲門打聽,詢問有沒有人知道那個瘋漢子是誰。然而一圈問下來竟一無所獲,想來那人大概是剛來到這裏就遇上了地震。兩人不死心,又繼續打聽附近村鎮有沒有突然失蹤或是發瘋的人,問到的結果有點讓人心驚,因為有好幾個村中都有人突然就沒了音信。而這其中,大多數都是來闖關東的外地人——當然,這些人有可能是在剛剛發生的山洪中遇難了,也可能僅僅是流浪到別的地方去了,可顧從周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對。兩人一路打聽了三個村子,終於在一戶姓王的人家那裏打聽到一個有用的信息。


    “說起這事兒來我就有點後怕。”說話的是一個姓王的大嬸兒,“大概十來天前吧,有個男的帶著倆孩子敲我家門,說是逃荒到咱們這兒,幾天沒吃東西了,問我能不能給孩子口飯吃。我看那倆孩子怪可憐的,就給他們盛了兩碗棒子麵兒粥。那男的特別感謝我,就說要幫我幹活報答我。我說你也有把子力氣,不如去找個工作,總能掙點錢。過了兩天那男的又來了,跟我說有人雇他去挖礦,一個月給兩個大洋。但是人家礦上不讓帶孩子,他想把孩子寄養在我這兒。我本來是不想答應的,可是那人跪下來求我,還預先付了一個大洋的飯錢,我一心軟就答應了……結果前些天,這男的突然迴來了,進來就說要帶孩子走。我看他兩眼血紅血紅的,說話的樣子也不太對,就想問問他怎麽了。結果我一問他就衝我大吼起來,那聲兒根本不像是個正常人。我瞅著害怕,就把孩子還給他了。結果……”


    說到這裏,大嬸兒歎了一口氣。顧從周和沈煜連忙追問:“結果怎麽了?”


    “結果到傍晚的時候,村子裏突然有人嚷嚷,說村口外有人發瘋,咬死了兩個孩子。我一聽心裏‘咯噔’一聲,忙跑去看,結果正是那倆孩子!臉、脖子、胳膊腿兒都被咬爛了了,你說這不是造孽麽……”


    “那孩子的爹呢?”


    “就在孩子旁邊,找到的時候據說還在啃孩子呢。村裏好幾個後生就拿著榔頭想打,結果你們猜怎麽著?”


    “怎麽了?”沈煜急忙追問,而顧從周心中卻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若不其然,隻聽那大嬸說道:“結果一榔頭下去,那男的流出來的血居然是發藍的!!”


    顧從周心中猛地一沉——果然……


    那邊,沈煜則是驚得叫了出聲:“什麽?!藍色的血?!大嬸你沒看錯吧?”


    “怎麽可能!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不信你去問問我隔壁的兩口子,他們當時也都在!”王大嬸迴答。


    “這人的血怎麽能是藍色的,難道他不是個人不成……”沈煜說著,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他轉過頭去想聽聽顧從周的說法,不料一轉過去才發現顧從周呆立在那裏,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驚訝,還有一些複雜的沈煜看不太懂的成分。


    這邊兩人都沒說話,那邊那大嬸卻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可不是嗎?當時大夥兒都嚇壞了,心說這也不知道是人還是妖怪,誒喲我現在一想起來都後怕……”


    “大嬸,”這時,顧從周突然開口,“那你們接下來怎麽做的?”


    “他那個樣子,大夥兒看著都怕,誰還敢碰他啊?”王大嬸迴答,“那人也不知道是怕了還是怎麽的,也不再叫喚了,就往村外走。我們也不敢攔,就讓他走了……”


    “往哪邊走了?”


    “那邊。”大嬸指了指西邊的方向,“當時他是往那邊兒走了,但在之後往哪裏走我們就不知道了。”


    “好。”顧從周點點頭,“謝謝您!”


    兩人謝過大嬸,從人家的小院裏退了出來,顧從周剛想繼續往前走,沈煜卻拉住了他。


    “剛剛那大嬸說的事,你好像並不覺得意外?”沈煜這樣開口。


    顧從周腳下一頓,他轉頭看向沈煜,卻發現後者的臉色變得很嚴肅。顧從周心中暗道不好,開口道:“我……”


    “你一直瞞著我,是不是?”沈煜直視著顧從周,“那瘋子血是藍色的,你早就知道,但你沒告訴我是不是?!”


    沈煜的口氣越來越嚴厲,顧從周聽得出沈煜生氣了,他拉住沈煜的胳膊:“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麽?”沈煜甩開顧從周的手,“解釋你為什麽瞞著我?我明白,你就是不相信我唄!你是覺得我知道了會害怕,還是覺得我會告密啊?啊?!顧大醫生你的嘴可夠嚴實的啊,今天要不是這老太太說,我估計我還得被你蒙在鼓裏吧?”


    “沈煜我……”


    “虧我還為了你的事兒忙前忙後,又幫你打聽又想辦法帶你出城,弄了半天結果你他媽的根本不相信我!”沈煜完全不給顧從周說話的機會,機關槍一樣火力全開,“我他媽的幫你操這份心幹什麽?!”


    說完,沈煜甩手就走。


    “沈煜!”顧從周連忙追了上去,然而沈煜並不理他,腳下走得飛快。顧從周心中發急,邊追邊解釋:“顧從周你聽我說,我真的不是不相信你!隻是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我自己也沒搞清楚是怎麽迴事。沈煜你聽我說……”


    沈煜依舊快步走著,他走到村頭找到自己的自行車,騎上便想離開,然而一跨上去卻發覺不對,低頭一看才發現車帶不知紮到了什麽竟已經癟了,完全無法騎走。


    “!”沈煜將車摔到地上,“連你也欺負我!”


    天色已晚,迴城是不可能了,沈煜推著那台癟掉的自行車,進了個破舊的小廟,打算對付一晚。顧從周一直跟在後麵,見沈煜進了小廟,便也跟了進去。


    這小廟也不知是哪個年代留下的,又小又破舊,屋頂和門都露著洞,供著的神像更是破敗到看不出模樣。顧從周覺得這地方根本不能住人,他有心想勸沈煜找戶人家寄宿,可是沈煜卻倚著神台一屁股坐了下來,而後便將頭埋在了雙膝間。


    他大概是累了——顧從周想起,從早上救下自己後,沈煜似乎就一直在外麵奔波,而且就連那頓飯,他也是把大部分的都盛給了自己。想到這些,顧從周更加覺得愧疚。他走過去蹲到沈煜身邊,低聲說:“沈煜,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整件事都發生得太突然了,醫院爆炸、老師遇害、我被人陷害……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也不知道我該相信誰。一開始,我對你是有些保留,不過那不完全是不信任你,我也是怕你知道了也會給你帶來危險……你……”


    顧從周說了半天不見沈煜有何表示,反倒是聽到了沈煜有些沉重的唿吸聲。顧從周覺得不對,他伸手過去,卻發現沈煜的皮膚散發著不正常的熱度:“沈煜你怎麽了……沈煜你,你發燒了!”


    “砰砰砰!”


    一戶農家被砸門聲驚醒,老太太半睜著睡眼打開房門,隻見門外站著個年輕後生,他背上背著個人,焦急地對屋內的人說:“大娘,我哥病了發燒了,能讓我們倆在您這兒借宿一晚嗎?”


    “喲!那快進來!!”老太太心善,一見顧從周急的滿頭汗的樣子,連忙將兩人讓進了屋。


    這戶人家隻有一對老兩口,除了他們睡的屋外還有一間小西屋。老太太擦了擦落灰的炕席,讓顧從周將沈煜放到上麵。


    “哎喲這孩子燒得臉都紅了。這是怎麽了啊?”


    “他大概是凍到了。我哥今天在外麵跑了一天,可能是太累了。”顧從周擦了擦額頭的汗,他對老婦人說,“大娘,您知道這附近哪裏有藥鋪麽?”


    “藥鋪都在鎮上呢,再說了這都這麽晚了,人家藥鋪也早就關門了……”


    顧從周皺起眉頭。他過去摸了摸沈煜的額頭,盡管還是發熱,可是似乎並沒有繼續上升的趨勢。顧從周咬了咬牙,迴頭對老婦人說:“那麻煩您給我燒點熱水;還有,我想拿條手巾給我哥擦擦降降溫……”


    “欸欸,好好……”


    老太太急匆匆出去,很快端了盆冷水過來。顧從周拿起布巾,開始給沈煜擦拭額頭、脖子和上肢。過會兒熱水燒開,他又扶著沈煜起身。


    “你一口一口喝,小心燙。”顧從周輕聲對沈煜說。


    沈煜雖然發著燒,但是並沒有昏過去。他靠著沈煜,慢慢喝了一碗熱水。


    熱水下肚,驅散了一些寒意。那邊顧從周又幫他擦拭著降了一次溫,沈煜感覺舒服了許多。


    “行了你別弄了,我睡一覺就好了。”沈煜說,聲音透著幾分虛弱。


    “是,我看你哥沒啥事,年輕人身子骨好,睡一覺就好了。”老太太說著,幫他們抱了兩床被來,“這都半夜了,你倆也睡一覺吧,明早醒了他就能退燒了,還不退就去藥鋪抓藥。”


    顧從周抹了抹額頭的薄汗,他看了看沈煜的狀態,這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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