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沒想到男人會突然攻擊他,一個反應不及,手腕登時被咬了個正著。立刻,一陣鑽心的疼痛從手腕處傳來,沈煜忍不住“嗷”地大叫出聲:“我說,我是來救你的,你幹什麽?!”


    他大叫著想要對方清醒一些,然而這人也不知是腦子發了瘋還是怎樣,隻是咬著不鬆口。沈煜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腕已經流血了,於是他一邊死命地踹人,一邊放聲大叫:“救命啊!快來人啊!”


    聽到他淒慘的叫聲,終於有人趕了過來。來人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立刻從旁邊拾起一根木棒,衝著男人的後背狠狠地砸下去。男人被砸得疼了,頓時鬆開了口。沈煜忙趁機抽迴手,連滾帶爬地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怎麽迴事?!”對麵的人大聲問道。沈煜這才發現,那個舉著木棍救了自己一命的,正是剛剛和自己吵架的年輕醫生。


    “不知道!這人瘋了!我把他救出來,他睜開眼睛就咬我!”沈煜大聲迴道。


    兩人說話的功夫,又有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跑了過來。那男人見到這情形,突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


    “這人有問題!”年輕醫生大叫道,“他有攻擊傾向,注意別被他咬到!”


    聽到年輕醫生這麽說,所有人都緊張起來,有幾個更是把手裏的鏟子、書包之類都舉了起來防身。然而那男人似乎真是失了心智,見到這樣竟沒有絲毫畏懼,反而呲著牙衝著其中一個人就走了過去。


    “你別過來!……別,別過來……”被漢子盯上的是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他舉著一個水壺,一邊毫無說服力地警告一邊忍不住後退。結果他沒看到後麵地上的石塊,被絆得一個趔趄,手上的水壺也跌落在地,水一下子灑了出來。


    那大漢不知是沒想到還是怎樣,竟突然停了腳步。而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停下的這一瞬間,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一件白大褂瞬間蒙住了那男人的頭。原來是那年輕醫生不知什麽時候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用它死死裹住了男人的頭。那男人自然想要掙脫,但年輕醫生抓得太緊,他竟一時無法掙開。其他人見狀都反應了過來,紛紛脫下自己的白大褂,一件一件蒙在那男人的頭上。很快,又有人從別處尋來了繩子,一番纏鬥後,這見人就咬的失心瘋漢子終於被大家給捆了起來。


    平日裏隻負責看病開藥的醫生,突然跟這麽個瘋漢子搏鬥了一番,把幾個小年輕都給累得夠嗆。


    年輕醫生喘著粗氣走到沈煜旁邊,問道:“你怎麽樣?”


    沈煜正在滿地找東西——剛剛和那瘋子搏鬥的時候,他的小包甩了出去,東西掉了一地,就連相機也被摔了好幾處。沈煜正捧著相機心疼呢,聽到年輕醫生問自己,這才想起自己手腕的傷,低頭一看,腕子那裏被咬得鮮血淋漓。這不看還好,一看更覺得疼得鑽心。那男人嘴勁實在太大了,剛剛如果再晚一會兒,手上恐怕要被他咬下一塊肉來。


    “今天真是倒了血黴了,救人救到個瘋子,還搭進去個相機。”


    那醫生看著他的倒黴樣,想笑卻又有些不忍,他建議道:“你應該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


    沈煜抬眼看了看他,撇嘴道:“算了不用了,手也沒斷,過兩天就好了。”


    “我看你這傷口有些深,不仔細消毒的話,容易發炎。另外這創麵也比較大,縫針會愈合得快一點。”


    聽到他這麽說,沈煜又看了看自己的傷口,眉頭也皺了起來:“你說他逢人就咬,不會是有狂犬病吧?”


    那醫生抿了抿嘴,似是想笑:“狂犬病不是見人就咬,它……”


    “從周!”就在這時,身後有人大叫起來,原來是那醫生的一位同伴在招手。於是年輕醫生轉迴頭來,加快點語速說:“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去打一針疫苗。我們關東醫院就有。你可以去關東醫院找我,我叫顧從周。”


    說完,這人快步跑開。


    沈煜看到那叫顧從周的年輕醫生跑了過去,而後他的同事指了指那個瘋子,不知道說了什麽。然後就看到顧從周又拿著個小手電過去照了照那人的眼睛。而後又和同事說了些什麽。而後這幫人就扯著那個瘋子離開了。


    “媽的,真她媽的倒黴!”沈煜動動手腕,發現手腕子鑽心地疼,力氣也使不上,頓時鬱悶地一跺腳——這他媽的都是些什麽事兒啊!!


    “嘶——啊!小冰姐你輕點兒輕點兒!!”


    “你叫喚什麽叫喚?!”麻花辮的女子將最後一針縫好,結實地打了個結,而後用剪刀剪斷,然後說,“最近幾天這裏別沾水,定時換藥,下周我給你拆線。”


    沈煜看著手腕上的傷口,問:“小冰姐我這裏會留疤麽?”


    “你一個老爺們,怕留什麽疤?”小冰姑娘撇了他一眼,然後利落地收拾東西起身,“行了我走了啊。”


    “誒小冰姐我還沒給你錢呢!”


    “行了等你當了名記者再還吧!”


    沈煜捂著手腕子走迴小屋——他並沒有去醫院,他手上這傷如果去醫院縫針的話估計要花上好幾塊錢,沈煜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六七塊而已。好在臨近的醫館薛大夫的女兒薛冰也會縫針,所以沈煜就找了她來幫忙。


    送走了小冰姑娘,沈煜迴到自己的小屋。屋內小炕桌上擺著幾樣東西——鋼筆、稿紙、相機、一盒膠卷,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這些都是沈煜的寶貝,說是他的身家性命也不為過。


    沈煜一心想做個大記者,所以自己花積蓄買了相機和膠卷,為的就是不用和報社裏的那些老記者們搶相機。今天去采訪他把這些東西都帶了去,誰知道那麽倒黴遇到了個瘋子,自己被咬傷不說,小包裏的寶貝也都被甩了出去。看著那些在泥裏打了不知道多少個滾的東西,沈煜真是心疼得不得了,他拿布巾把東西都一點一點擦幹淨,然後逐一檢查——相機雖然磕凹了一塊,好歹還算能用;膠卷盒蓋子扣得緊緊的,估計應該沒有漏光;鋼筆扣著筆帽,打開書寫正常。沈煜總算鬆了一口氣,這才靜下心來,考慮該怎麽寫今天的報道。


    今天他其實沒采訪到幾個人——一開始幫著大嬸挖人,後來又被一個瘋子咬,前前後後浪費了不少時間,後來等沈煜想好好采訪什麽人的時候卻發現別的老記者早把幾個願意說話的人都采訪完了。沈煜轉了一圈都沒問到太多東西,眼見天色已晚其他幾個記者都要往迴走,沈煜隻好忍著手腕的疼痛拍了些照片,然後便跟著前輩們的腳步匆匆往迴趕。


    現在想來,大概也隻有這些照片能是自己的籌碼了。


    沈煜迴憶著自己拍下的照片內容,思索著動起筆來。


    翌日清晨。


    沈煜今天起了個大早,早早來到報社的印刷處,要了一份剛剛印好的日報。昨天晚上他和其他幾位記者一起交了稿子,主編在看過所有人的稿子後對沈煜表示,雖然他的報道中大多都已經被其他記者寫過,不過有段救人的內容寫得倒頗為真摯動人,加上沈煜還拍了照片,主編表示,可以把這一段加在其他人的報道中,來一個聯合報道。


    因為平吉鎮的泥石流是個大新聞,所以這篇報道占據了頭版的一般版麵,剩下的也都洋洋灑灑地鋪滿了整個第二版。沈煜看著第一次出現在前兩版上的自己的名字,美得喜不自勝。自己向名記者又邁進了一步,可喜可賀!


    去買兩個包子,好好犒勞犒勞自己!


    作為獨自在關東城打拚的小年輕,沈煜其實平日裏還是很省吃儉用的。不過今天沈大記者很開心,於是豪氣地在最好的包子鋪買了兩個上好的豬肉包子。新出籠的包子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沈煜也顧不得迴到報社,一出了鋪子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頓時間,鮮美的肉香令齒頰生津。沈煜就這麽邊吃包子邊往報社走,就在還有一條巷子就到報社的時候,突然,隻聽到身後傳來“嘩啦”一聲,他轉過頭去,正見一個人正從一條小巷子裏猛跑出來!


    那不是昨天那個叫顧從周的醫生麽?!


    然而,此刻的小顧醫生看著似乎有點不對勁,隻見他衣著有些狼狽,身上還有零零散散的血跡。而他也似乎沒看到沈煜,抬腳便向另外一個方向跑去。緊接著,警哨聲急促地響起,很快,幾個巡捕房的警察端著槍追向了顧從周逃走的方向。


    發生了什麽?!


    沈煜一頭霧水。這顧從周怎麽被巡捕房追上了?還有,他那一身的血是怎麽迴事兒?


    到底發生了什麽?


    沈煜想了一想,立刻拔腳往另外一條小巷子鑽去。


    此刻的顧從周已經跑上了一條大路。他腳步已經不如剛才那般迅捷,剛剛因跳樓而扭傷的腳踝也在每一次奔跑中向大腦傳遞一次疼痛的訊號。然而他依舊咬牙跑著,為擺脫身後的追兵做著最後的努力。就在這時,他聽到耳邊一陣車鈴聲,竟是一輛有軌電車衝著他所在的地方開了過來!原來自己正跑到了有軌電車的軌道上。眼看車子已經駛近,顧從周一咬牙,狠命地向前一撲,終於趕在被電車撞到前堪堪躲了過來,成功將警察甩在電車另一側。


    “媽的!”顧從周清楚地聽到了警察們暴躁的罵人聲。然而他此刻並沒有安全,就在顧從周剛剛起身,打算繼續跑的時候,有人突然把他拉向一邊,而後他的嘴被人緊緊捂住!!


    電車駛過,等在對麵的警察驚訝地發現,對麵的街路上平靜如常,那個逃跑的青年竟已沒了蹤影。


    “媽的!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那人能跑哪兒去?!”一個領頭的警察罵道,“分頭去找!”


    “是!”


    一群警察走了過去,而直到腳步聲遠去,在街邊兩幢建築間一個不起眼的夾縫中,沈煜才將捂在顧從周嘴上的手鬆開。後者靠上身後的牆壁,長出了一口氣……


    沈煜領著顧從周鑽胡同七拐八拐,終於成功避開警察,將顧從周領迴了自己的家中。


    “喏,”沈煜將藥酒和繃帶遞給顧從周,見後者自己窩著身子揉腳實在費力,索性坐下來,拿起藥酒就要上手。


    “喂你……”顧從周似乎嚇了一跳,本能地想要往後躲。沈煜一把抓住他的腳踝:“行了你自己弄太費勁了,還是我幫你吧。”


    “我說你會麽?”顧從周有點信不過地問。


    “這算什麽事兒啊,我八歲的時候就會了。”沈煜撇撇嘴。


    “不是,人的骨頭和肌腱是很……啊!”顧從周張嘴似乎就想發表長篇大論,然而沈煜卻懶得跟他解釋,摸準了地方突然使勁一掰——


    “啊!”顧從周沒防備,疼得大叫出聲。


    “行了別嚎了,沒把你怎麽樣。”沈煜收手,“你下地走走看看。”


    聽沈煜這麽說,顧從周才閉了嘴。他試探著讓腳著地,而後活動了活動腳腕子,然後目光中露出驚奇的神情。


    “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兩下子……”顧從周訕訕地開口。沈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那個,我叫顧從周。你……怎麽稱唿?”


    “叫我沈煜就行了。”沈煜把藥酒放到一旁,繼續開口道,“說吧,巡捕房的人為什麽追你?還有,你這一身血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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