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向褚桓,「謝章,你的醫術並不差,至少比宮裏的一幫庸醫強,大人的傷沒有大礙,你也不必擔憂,你的事也處理的差不多了,想來再有幾日你想要的都該到手了。」


    他頓了一下,眉頭緊皺,眼底劃過一抹擔憂,「待你入住東宮後,不論那個女人說什麽,你都不必理會,她早已不是四十多年前的那個她了。」


    宗祿隻覺長孫史口中的那個『她』與謝章的母妃有關,當年在渝懷城時,他曾說過一句,他淪為東塢的奴隸,有他母妃的手筆。


    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女人竟然還在宮裏?


    褚桓搭下眼簾,「嗯」了一聲,續道:「待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會帶著大人一同去西涼找你們,這筆仇不止是謝勛的,亦有我的份。」


    「好!」


    長孫史搖了搖葫蘆裏的酒,一口幹完後,又朝褚桓晃了晃,「謝章,老朽有個願望——」


    「陳禹,將那五壇酒送到長孫史的百茗居。」


    陳禹的聲音從外麵響起;「屬下這就去。」


    長孫史微彎著頭,抬手撩開額前的一縷白髮,爽朗大笑著,「好!好!這一路上有此美酒,倒也不寂寞了!」


    宗祿與褚桓先離開了寧安居。


    褚桓迴到璟雲軒,走進書房裏,從書櫃暗格裏取出一枚令牌,讓杭奕叫陳禹進來。


    陳禹剛從百茗居迴來,快步走進書房,看向坐在椅上,翻看著案文的褚桓,拱手道:「二爺找屬下何事?」


    褚桓修長的骨指微曲,在桌上的令牌前輕叩了兩下,「拿著令牌,調遣兩千名將士,暗中護送宗祿迴西涼。」


    陳禹上前一步,雙手拿起令牌握在手中,「屬下這就去!」


    ……


    翌日一早。


    席醫官來了一趟景明宮,為沈默的傷勢換了藥,重新包紮了一下,這才與下手離開。


    幼容服侍沈默換了一身衣裳,將席醫官端來的藥放在她手中,「公主,趁熱喝了吧,奴婢給您備了些蜜餞,可以沖一衝嘴裏的苦味。」


    其實,她不懼苦。


    在是沈將軍的那三年,大大小小受過傷,從一開始的難以下咽已到了習以為常。


    她端起碗,將湯藥一飲而盡,眉尖始終舒展著。


    伸手接過幼容遞來的蜜餞含在嘴裏,絲絲甜甜滲透了唇齒,劃入喉間,驅散了嘴裏的苦澀。


    沈默問道:「宗掌印在哪?」


    幼容道:「天不亮就去忙了,這個時辰,應該要出發了。」


    話剛落下,外麵便傳來了鄭圭的聲音,「明妃娘娘,廖公公來傳話,陛下問您,是否要去南宮門外送一送晉相?」


    「去迴話,本宮這就過去。」


    鄭圭道:「是。」


    幼容為沈默披上雪白狐裘,攙扶著她走出景明宮,鄭圭已經安排好了轎攆。


    沈默忍著肩膀的疼坐上轎攆,朝著南宮門而去。


    從景明宮出去,走過紅牆磚瓦的宮道,巍峨的宮殿在晨曦的光線裏有一種蒼涼的窒息,像是一張無形的大網罩住她,將她困於這一方之地。


    掙紮不得,動憚不得。


    南宮門外是西涼巡監司的上百名司衛軍,隊伍前方,由司衛軍拉著一具通體深黑的棺槨,裏麵躺著的正是西涼使臣——晉相。


    來時是活生生的一個人,走時卻是一具棺槨。


    宗祿騎著黑鬃烈馬,骨節分明的手掌裏握著棕色的韁繩,玄褐色的墨袍在晨曦的寒風中擺動著。


    他臉上帶著半張紋路複雜平整的黑色麵具,淺薄的唇微微抿著,望著南宮門許久,一直沒有收迴視線。


    倒像是在等什麽人。


    南宮門內,晨曦的光傾灑在青石地磚上,濺起空氣裏漂浮的塵埃。


    一輛轎攆從遠處緩緩而來,帷幔被風吹起時,露出了裏麵那人白皙精緻的五官,臉頰還透著病態的蒼白,青黛彎眉顰蹙著,隔著被風吹開的帷幔,與宮外的宗祿目光交匯。


    宗祿微抿的薄唇挑著一抹笑意,他身形利落的躍下馬,大步走向南宮門內。


    轎攆落下時,宗祿已走到跟前。


    隔著一道輕紗帷幔,宗祿望著那張隱隱浮動的側顏,胸腔裏的震動一下一下的跳躍著。


    他壓低聲音,斂去唇邊的笑意,「大人,我走了。」


    他的聲音很低,唯有他們二人才聽得到。


    沈默挑開帷幔,看向立在外麵的宗祿,他同來時一樣,穿著玄褐色墨袍,披著黑色披風,帶著一方黑色的麵具。


    她淡聲道:「路上小心。」


    宗祿頷首,垂在身側的手蜷緊了幾分,忍住想要抱住她的衝動,低低的道了一句:「大人,我等你。」


    沈默知道他的意思。


    她略一頷首,眼底忽然間有些熱氣,晨曦的碎光灑在她麵上時,照亮了她眸底匯聚的淚光。


    宗祿低低一笑,忍住想要為她擦淚的衝動,「大人,外麵天冷,你快迴去吧,我看著你走。」


    「好。」


    沈默攥著帷幔的手緊了緊,終於還是鬆了手,一道輕紗隔簾,徹底隔絕了兩個人的視線。


    她吩咐道:「迴宮。」


    鄭圭一揚拂塵,搭在手肘處,「起轎——」


    四名太監抬起轎攆,調轉了方向,朝著景明宮迴去,幼容轉頭看了一眼立在原地的宗祿,跟著轎攆一道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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