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拐迴去翻身上馬,單手握著韁繩,遠眺著前方的獵場。


    天霧沉沉的,獵場裏的大樹錯綜甚多,伸展的樹枝遮擋了天際灑下的光亮,唯有部分的光穿透縫隙照射在裏麵,深處縈繞著淡淡的霧氣,一靠近獵場,一股凜冽的風便順著毛孔往裏麵鑽入,透著刺骨的冷意。


    一行人往獵場裏出發。


    翟瑛騎在馬上,與褚桓並肩而行,她轉頭看著身旁的男人,他穿著白色的錦緞長袍,白皙如玉的骨指握著韁繩,在他的臂彎處,搭著一件白色的披風。


    她忍不住問道:「淮王殿下,你帶著披風為何不穿?」


    褚桓長眉冷肅,眸底斂著不耐,於她的話並未理會。


    他看著前方,深黑的瞳眸裏倒映著那個女人的背影,身影筆直的坐在馬鞍上,寒風吹著她的烏髮獵獵飛舞。


    披風是他為大人準備的。


    她一向畏冷,獵場三日,若是凍著了,少不得要難受一場。


    入了獵場,林子裏的霧氣濃了一些。


    晉拓洵握拳覆在唇邊咳嗽了幾聲,沈默一夾馬腹,與他並肩而行,聲音壓得很低:「晉相,要不待會找個地方你先待著,這三日我怕你身子受不住。」


    晉拓洵看著前方,「無礙。」


    這副破身子,不過如此了。


    每人的馬上都放著箭筒與彎弓,起先沈默打了一些獵物,皇後在邊上看著,甚是羨慕。


    進到獵場後,每一組都分開朝各個方向而去,一共二十組,就看到最後是哪一組能獲勝。


    這一片隻剩下他們三人。


    晉拓洵坐在馬鞍上,看著遠處,不知在想什麽。


    沈默看見皇後眼底的羨艷,手握彎弓朝她伸過去,淡淡一笑:「皇後要不要試試?」


    皇後眼睫顫了一下,看著沈默手中的彎弓,點了點頭,伸手接過的同時,手中的彎弓差點墜落,好在沈默幫她穩住了彎弓。


    她臉色微變,歉疚一笑:「本宮從未碰過這些,見明妃拿著輕巧,還以為並無什麽重量,竟不知會這般重。」


    沈默幫她穩住力道,「臣妾教皇後。」


    她站在皇後身後,握著她的手,助她拉開彎弓,皇後感受著手指中的箭弦已拉倒緊繃的程度,竟是嚇得臉色失了些血絲,「明妃……」


    「皇後莫怕,無事的。」


    沈默笑看著她半側臉頰,淡聲道:「鬆手。」


    幾乎在她開口的那一瞬,皇後立刻就鬆了手指,箭弦勢如破竹的射出去,卻是沒射中飛快跳躍逃離的兔子,而是射在了一旁的樹根上。


    沈默:……


    走神了。


    她腦海裏一直想著謝章與謝勛那邊的事。


    昨晚那批人的計劃是想在她入了獵場深處,待她落單後,取他性命,晉相告訴他們,他會引她去那處提前設好的埋伏。


    隻是,今日的對象換做了謝章。


    昨晚謝章離開後,應該沒有迴帷帳,而是去計劃獵場裏的事,否則今日該如何應對?


    她在擔心。


    今日有翟瑛跟著謝章,是否會影響他的計劃?


    皇後轉頭看見沈默望著遠處失神,以為她是對沒射中兔子而懊惱,笑道:「是本宮手拙,明妃莫要自惱。」


    沈默迴過神來,接過皇後手中的彎弓,淡然淺笑:「是臣妾班門弄斧了。」


    她看了眼後方,扶著皇後翻身上馬。


    她能感覺到,身後跟著都衛軍,在暗中保護她與皇後。


    如此,於她來說,正是個死遁的好契機。


    有皇後與身後的都衛軍親眼所見,老皇帝豈有不信之理?


    直到晌午,迷霧才漸漸散去,烏沉沉的暗色穿透交錯的樹杈投射下來,零散的灑落在凍得結實的地麵上。


    他們隨便食用了些食物,便尋了一處地方歇著,等待明日繼續出發。


    比賽於他們一組來說,勝負並不重要。


    皇後要的不過是一時的自由,沈默要的卻是藉此機會逃離北涼皇城。


    天漸漸的晚了,暮色將至,獵場裏卻已經黑了。


    晉拓洵站在樹下,披著雪青的披風,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笛。


    沈默去撿了些幹柴,生了一堆火取暖,皇後沒了往日的端莊,坐在沈默身側,望著被風吹得不停搖曳的藍色火焰,「明妃似是懂得不少。」


    這一天下來,明妃射獵,撿柴生火,到不像是被寵出來的一國公主,瞧著倒有些像在外征戰的女將。


    沈默添柴的動作頓了一下,「在西涼時,臣妾常與幾位弟弟去獵場打獵,是以學了一些本領。」


    她看了眼立在不遠處的晉拓洵,挑唇一笑:「說起來,晉相還曾與臣妾打過幾次獵。」


    晉拓洵平淡道:「是。」


    他的聲音溫潤如玉,在寒冷的夜晚多了幾分溫柔的暖意。


    沈默是拿晉拓洵當擋箭牌,以此迷惑皇後罷了。


    她起身從獵物中撿了一隻兔子,拔出別在腰間的匕首,手上動作快速利落的扒皮放血,一氣嗬成。


    皇後嚇得臉色白了一度,因為冷而攏在袖裏的雙手陡地蜷緊,看著血淋漓的一隻兔子,如扇羽的眼睫哆嗦的顫了幾下,尤其在看見明妃將兔子收拾完,用水清洗幹淨時,更是驚得額頭出了一層薄汗。


    她自幼居住在丞相府,十六歲時便入了宮,吃的都是膳房做好的菜餚,何曾見過這種駭人的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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