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桓看向宗祿麵上的麵具,眉眼驀然一凜,薄唇也微微緊抿,他收迴搭在宗祿脈搏上的手,抬眸看向屏風外麵。


    之前,西涼那邊傳來的消息,司禮監掌印因容貌被毀,怕玷汙了皇帝的一雙眼,所以帶上了一張麵具。


    可謝勛的容貌完好無損,明妃方才在屋中待的那會,是否揭開了他的麵具?


    褚桓拿起枕邊上的匕首,手握匕柄,拔出匕首,蹭亮的匕麵映著他涼薄冰冷的眉眼,眼底處,殺意湧動,如深海的浪濤,越卷越深,觸不到底。


    明妃,留不得。


    若是她已發現謝勛的秘密,定會第一時間通知酆笠梌,屆時,謝勛所有的隱忍都將毀之一旦,還會遭來殺身之禍。


    魏肅有些焦急,忍不住問道:「淮王,您也會醫術嗎?」


    「略懂。」


    褚桓將匕首插迴匕鞘,放在枕旁,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白色的精緻瓷瓶,這裏乃是長孫史送給他的續命丸。


    此藥可幫將死人之人續命一日,一日過後,若還無救,即便是大羅神仙也無法子。


    「倒杯水來。」


    褚桓扶起宗祿,長臂抱住他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臂彎裏,取出一粒藥放進他唇裏。


    魏肅倒了一杯熱水遞給褚桓,看著他將熱水搭在宗祿的唇邊,一些水順著唇邊滑落,魏肅趕忙拿出錦帕為他擦拭。


    「咳咳——」


    宗祿猛地咳嗽出聲,一口黑色的血吐在錦帕上,嚇得魏肅臉色驟變,「大人!」


    褚桓扶住他的肩膀,掌心凝聚內力覆在他的後背,為他渡著真氣,「去請黃院正過來。」


    「是!」


    魏肅扔下帕子就跑了。


    「咳咳——」


    宗祿又連著咳嗽了好幾聲,褚桓取出一方幹淨的錦帕為他擦去唇上的鮮血,見那麵具下一直閉著的雙眸終於緩緩張開時,他心緒微動,「你醒了。」


    「命大,沒死成。」


    宗祿打趣了一句,又道:「我沒事了,不必浪費你的真氣。」


    褚桓收了內力,扶著宗祿躺迴榻上,「黃院正待會過來,讓他給你再好好看看。」


    這一次,謝勛真的算是死裏逃生了。


    宗祿看向褚桓,唇角噙著笑意,偏生臉色還蒼白的厲害,「謝章,十五年不見,我怎麽瞧著你好像變了些。」


    褚桓笑看著他,「你倒是沒變,還是那麽愛哭。」


    宗祿眉心輕蹙,眸含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怎麽?這茬事是過不去了嗎?」


    褚桓低笑出聲,那聲笑意如山水滴泉般,悅耳好聽。


    宗祿看向帷幔的上方,瞳眸裏的光逐漸有些飄渺虛擬,「謝章,我方才好像夢到大人了。」


    那個夢好真實,真實到他幾乎以為大人就在他身邊。


    大人握著他的手,她的手溫柔的撫摸著他的臉頰,還是那道熟悉到刻在骨子裏的聲音,告訴他,他是最棒的。


    那句話與十五年前如出一轍,就連耳邊那股淡淡的熱氣也極為的真實。


    她讓他活下去。


    她就握著他的手,手上似乎還殘留著那道殘餘的溫度。


    宗祿抬起左手,卻被褚桓握住手腕,他偏頭看向褚桓,眉心疑惑,「怎麽了?」


    「有血,髒。」


    褚桓用錦帕擦拭掉宗祿手背上的口脂,冰冷的殺意隱匿在眸底深處,一點一點的消散於瞳孔中。


    大老遠的,他們二人便聽到了「噔噔」而來的腳步聲,黃院正與鄧斐一前一後跑進了屋裏。


    一路上,兩人別提多高興了。


    魏肅說,宗掌印咳嗽的吐了一口黑血,黃院正便猜測,可能是宗掌印將積鬱在胸腔裏的淤血吐出來了。


    褚桓在聽到腳步聲時,便已站在床榻的一側,負手而立,看著黃院正氣喘籲籲的走到榻前為宗祿診脈。


    鄧斐在邊上為黃院正打下手,一通診斷下來,黃院正心裏壓著的石頭總算踏實的落地了,「宗掌印將胸腔裏積壓的黑血吐出來了,已經無大礙了,接下來好好養傷休息即可。」


    他轉身朝褚桓行了一禮,「淮王,既然宗掌印已經轉危為安了,下官也迴宮向陛下復命了,待會下官差人將配好的藥方送到王府。」


    褚桓頷首,「有勞黃院正了。」


    「下官告辭。」


    黃院正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走起路來都輕鬆了不少。


    宗祿抬起左手瞧了眼,手掌似乎還殘留著夢裏的那股餘溫,獨屬於大人的氣息。


    他問:「宣王的事如何處理的?」


    褚桓走到方幾前,撩袍坐下,倒了一杯茶盞,端著飲了一口,「入了詔獄,目前父皇隻定了他秘養隱衛的罪,其餘的罪,需等你醒後,親自進宮麵聖,將罪證呈給父皇,讓宣王再無翻身之地。」


    宗祿放下左手臂,微眯了眸,「宣王暗中還養了一批兵,你可查出養在何處?若是他死了,這批兵將會成為一個永遠埋藏於地的秘密。」


    褚桓冷笑勾唇,指腹摩挲著杯沿,「聞終那邊應該有了消息,宣王府的人都被下了詔獄,唯一還能為他做事的,便隻有聞終了。」


    宗祿偏頭看向他,唇角的笑意多了幾分邪肆,「我竟覺得宣王有些可憐,唯一存留的心腹,竟還是對敵的人。」


    褚桓轉頭亦看向他,以往涼薄冰冷的眉眼覆著滿目的心疼,「謝勛,這十五年,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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