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背上緊繃的青筋與跳動的血管都落在沈默眼裏,她麵色如常的看著魏肅,瞧見他眸底的赤紅和眼簾處的烏青,看這模樣,怕是三夜都未合眼了。


    沈默的唇畔勾著一抹極淺極淡的笑意,「本宮來看看宗掌印,不知宗掌印的傷勢如何了?」


    說話間,她已經越過魏肅走進房間。


    魏肅臉色微變,但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要伸出阻攔她的手一時間僵住,隻能跟著她一同走進房間。


    兩人繞過屏風,沈默挨著屏風站著,看著躺在榻上幾乎沒了聲息的宗祿,心中不由輕嘆。


    真是可惜了,讓酆笠梌少了這麽一位死敵。


    魏肅的右手緊緊攥著跨在腰邊的劍柄上,臉色冰冷的很,「長樂公主若是看完了,還請迴東籬閣。」


    「嗯,算是看完了,瞧著宗掌印臉色難看得緊,黃院正怎麽說?」


    沈默往前走了兩步,看著宗祿麵上的黑色麵具,那半截麵具愈發襯得他的臉色白如雪,以往緋色邪肆的唇也自然的抿著,唇毫無血色,就連胸膛處也難察覺到一絲起伏。


    看這副模樣,怕是挺不過今夜了。


    魏肅攥著劍柄的手骨骼嘎吱作響,他的聲音幾乎從後槽牙迸出來,「黃院正說,宗掌印好的很!」


    好的很?


    沈默心裏忍不住輕笑,視線從宗祿的麵具上移開,卻在看到他枕邊的匕首時,唇角幾不可微的笑意陡然僵住。


    那匕鞘與匕柄,是如此的熟悉。


    十五年前於她來說,不過眨眼間,將軍府所有的事歷歷在目,所有的人與物也都熟識的很。


    何況,是謝勛與謝章日日帶在身上的匕首。


    沈默的心猛地跳起來,那股震盪的跳動幾乎從胸腔裏蹦出來,她甚至能清晰的聽到那一下一下的心跳聲,就連攏在袖中的雙手也有些薄顫。


    她艱難的邁開步子走到宗祿的榻前,卻被魏肅橫手擋住,「明妃娘娘想做什麽?!」


    他的聲音很冷,帶著強烈的戒備與謹慎。


    沈默隻想證實一件事,她的手搭在魏肅的手腕上,在手指剛接觸到他的腕帶時,魏肅猛地收迴手,對她的觸碰避如蛇蠍。


    沈默趁此空檔,彎腰拿起枕邊的匕首,熟悉的紋路,眼熟於心的匕鞘,這是她曾經為謝章與謝勛精挑細選的禮物。


    魏肅臉色一變,氣到語氣也重了許多,「掌印大人還在昏迷,難道明妃娘娘還要趁機奪人所好嗎?!」


    沈默的手握住匕柄,手掌微微有些薄顫,心跳也在『撲通撲通』的加速,魏肅的話被她隔絕在外,此時的她,滿心滿眼裏都是這把匕首真正的秘密。


    會是誰的?


    謝章還是謝勛?


    她握緊了匕柄,緩緩將匕首從匕鞘中拔出,匕身連接著匕柄的位置刻著名字,那兩個字一點一點的出現在沈默的視線裏。


    謝…


    勛!


    ——謝勛!


    沈默的心猛地劇顫,她恍惚的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向躺在榻上的宗祿,握著匕柄與匕鞘的手,一下一下的輕顫著。


    魏肅沉聲道:「明妃娘娘可以還給奴才了嗎?!」


    他朝沈默伸出手,大有一副,她若不給,便要硬搶的架勢。


    沈默眼睫輕顫,狹長交錯的長睫撲閃在眼簾處,明明滅滅的落著暗影,長睫下,瞳孔裏的震驚還未散去。


    她始終看著宗祿,話卻是問魏肅的,「這把匕首是宗掌印的嗎?」


    魏肅以為她想要據為己有,氣的有些口不擇言,「自然是我們掌印大人的,那可是掌印常年放在身上的寶貝,明妃娘娘若是想要據為己有,奴才第一個不答應!」


    那是宗掌印常年放在身上的寶貝……


    是宗祿的匕首。


    也是——謝勛的匕首。


    當年她將謝勛藏在桌簾下,臨死前也沒叫他出來,在她死後,對後麵的事一無所知。


    不知謝勛是否逃走,亦或是同她一樣。


    重生後,她想過謝勛的種種可能,唯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身在西涼的皇城之中,還是勢力滔天的司禮監掌印。


    她有酆時茵的記憶,也對宗祿了解一些,他是十四年前入宮當了太監,一步步潛伏,直到十年前跟隨了酆笠梌後,才走到如今這一步。


    這其中的心酸,其中的隱忍與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而他所做的這一切,即使不問也知道,都是為了她復仇。


    這十年裏,宗祿一步步壯大自己的勢力,成為了巡監司的掌印,越讓酆笠梌與陸鳶難受的事,他便做的越狠。


    譬如,將酆時茵送入北涼聯姻。


    沈默握緊了匕柄,她猛地輕斂了眼睫,努力隱忍住眸底的劇烈顫抖,隱忍著眼眶裏的滾燙,還有那快要奪眶而付出的眼淚。


    宗祿就是謝勛,而她卻想設計讓宗祿死。


    沈默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恨不得殺了自己。


    她將匕首插迴匕鞘中,彎腰將匕首放在枕邊,對魏肅道:「你們先出去,本宮與宗掌印獨自待會兒。」


    魏肅不悅道:「掌印大人還昏迷著,若明妃娘娘有事,大可等掌印醒來再說。」


    「出去!」


    沈默站在床榻邊,揮手指向門外,「你放心,宗掌印不過一個昏迷的人罷了,本宮不會趁人之危。」


    幼容見自家公主臉色有些蒼白,她也沒敢多問,而是走到魏肅身旁,朝他做了一個請手勢,「魏公公,我家公主隻是想與宗掌印說些私密話罷了,我們還是在外麵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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