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憐也站立不穩,摔在滿月懷裏。他當胸一個血窟窿,汩汩地冒著血,衣裳前襟瞬間紅了大片。


    少年的精神漸漸渙散,抬起手來,握住滿月的護臂。


    許是身心萬般皆苦,少年的手勁大得出奇,力道透過被夜風帶得冷寒的護臂,傳到滿月的腕子上。


    「師父……我對不起你,願意拿命還你。」厲憐氣若遊絲,艱難地擠出一絲笑意。


    看來我長不到高過你的那日了……


    多想有那一日啊——蹲下讓你拎。


    願年年歲歲樂於斯……


    笑意變得悲涼,兩行淚落。


    滿月百感難抒,心口一悶。


    他想伸手入懷拿傷藥,被厲憐抓得死死的。厲憐沾滿血的手順著滿月的護臂往下滑,貼著師父手心的暖意。


    接著,他不動聲色地往滿月手裏塞了個東西。


    滿月倏忽一眼,更是駭然——是塊單片機。


    心中的推斷合著困惑一股腦爆炸,更不知該說什麽。


    隻得趕快撚出金針,封住厲憐傷口周圍的穴道,把傷藥塞進他嘴裏。


    第127章 婦人之仁


    許小樓沒死。


    高手過招, 須臾的頓挫,結果就會天翻地覆。


    金瑞一句吆喝,沒能打動滿月手下留情的心, 也已經給了許小樓活命的機會。


    割喉致命, 大多是被自己的血倒流進氣管憋嗆死的。


    許小樓的血管斷了, 氣管卻沒斷。


    金瑞衝進混亂, 見許小樓死死按著頸側傷口,血流隨著他動脈的壓迫一股一股地往指縫外湧。


    「快來救一救!要活的!」


    時至此時, 滿月不可能再上去補刀了。


    「紀大人籌措得宜,質子方才已經在城門被救下了,惡徒確實拿著安王殿下的通關腰牌。」金瑞向滿月道。


    此事不用他說, 滿月也已經知曉,剛才城頭兩次煙火, 都是示警——


    銀色的表示,誘敵深入的自己人已經出發, 準備好啟動計劃;


    金燦燦的煙火,便是惡徒落網的信號。


    滿月低頭看懷裏的厲憐, 這小子已經昏死過去了。創口太大,金針難以徹底止血, 滿月索性將裘氅脫了, 往少年身上一裹, 單手死死壓在傷口上。


    他向金瑞道:「小徒命在旦夕,滿月先行一步,」說罷,抄起厲憐, 飛身上馬, 轉向紫元吩咐, 「你配合九野營善後!」


    話音還飄在空中,人已經策馬跑得遠了。


    孟飄忱還在歸途上,隨滿月一道迴來的是莫肅然。


    莫閻王本來好好地在府裏喝著小酒兒看醫書,突然聽見外麵一陣雜亂。


    隱約是滿月大聲喊:「快去請莫大夫來!」


    公子很少這樣高聲,一聽就是出事了。


    莫肅然出屋,正看見滿月抱著厲憐往裏沖,外袍前襟上,到處是血。


    厲憐一被放下就醒了,先是眼不聚焦地看向不知道是哪兒,接著眼光一閃,一把薅住滿月的手:「師父……」


    滿月在心裏嘆了口氣,把手抽/出來:「先醫傷。」


    「師父……我……」他傷得實在太重,被滿月一下脫開揪扯,不甘心地轉而抓著師父袍子角。


    說了三個字,開始劇烈地咳嗽,那被金針略微止住冒血的創口,瞬間變成了趵突泉口。


    莫閻王醫治刀槍外傷極有經驗,打眼一看厲憐心口那血窟窿,心涼了一半——正在心髒的位置。


    單說這齣血量,厲憐就已經一條腿邁進棺材裏了。


    莫肅然忍不住心道:這是怎麽的了?尊主沒在,這小子在跟公子鬧啥?


    滿月心裏五味雜陳,如今不用細想都知道,少年對他有背叛,但也有不忍背叛。


    更甚,他是個現實中的人嗎?


    實在不知說什麽,滿月冷著臉道:「欠我個解釋,別死了。」


    說罷,麵無表情地將袍子也從少年手裏拽出來,退到一旁去了。


    莫肅然本來心裏打鼓,尋思著八成是救不活了。一上手,又發現這小子的傷沒有看著嚇人。說不定是真的可以鬼門關觀光半日,再被自己拽迴來。


    滿月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發現根本幫不上忙,迴屋去了。


    他把染滿鮮血的外袍脫下來,突然覺得,就連中衣上也都是血腥味,到衣櫃前找衣服,打開門就見衣裳歸置得齊整。


    這些事平時都是厲憐幫忙打理。


    一想起這,心底煩躁又冒出來了。


    胡亂從裏到外把衣裳全換了。


    剛出門站在廊下透氣,門房小廝就過來了:「主子,金瑞公公來了,說是帶著皇上口諭呢。」


    滿月隻得迎出去,虛頭巴腦地跟金瑞寒暄了一通,把人讓進花廳。


    金瑞道:「恭喜紀大人,方才皇上已經讓秉筆太監擬了旨意,大人肅清都城內私收稅費的看市有功、救護玉貴妃有功、救下巴爾恪質子有功、捉拿流勒奸賊有功,陛下要扶正大人皇子的身份,待到貴妃娘娘還朝,請娘娘垂簾上殿,當麵宣旨。老奴先來同大人報個喜。」


    滿月道:「勞煩金瑞公公大晚上跑一趟了。」說著,向身邊的小侍耳語幾句,那小侍躬身領命下去了。


    「方才老奴見厲小公子傷得不輕,需不需要稟明陛下,請禦醫來?」金瑞問。


    這一聽就是客套話。


    滿月道:「滿月府上有江湖郎中,醫金石之傷尚算得心應手,就不勞煩公公和太醫院的大人們了,」頓挫片刻,他又問:「安王殿下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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