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將來蜀地安定,她將幕後那些人一一剷除,有的是時間尋找真相。


    朱纓目色沉鬱,靜靜目送軍隊越行越遠。


    視線裏,隊伍最前的人好似迴了頭,朝城樓的方向望過來。她一振,本想迎著目光與他對視,卻不知怎的眸中一澀,最終垂下了眼。


    方才晨起時她愁眉不展,因為謝韞這一去有太多的不定數,縱是準備再充分也免不得她憂慮。


    謝韞本人倒是心寬,好似並不擔心,還反過來安慰她。朱纓心中稍定,接著又因一句話沉入穀底。


    「好了,阿纓。」


    他麵露無奈,說:「我總不可能永遠留在魏都。」


    整理衣襟的手指一顫,她本想追問,然而時間匆忙,終究沒有問出口。


    定是她誤會了他的意思。


    身上鳳袍繡紋繁複卻單薄,微涼的風讓思緒飄迴。她眉間帶了些煩躁,擺擺手將眾臣揮退,自己靜靜站了片刻。


    什麽情啊愛啊,她現在都不想管,隻等到謝韞安然歸來,她再和他慢慢算帳。


    昨晚他嘴上答應得好,可此人狡猾,等到了蜀州天高皇帝遠,他可未必還會這麽乖順。


    「給肖遠傳話,如有要事立刻傳信,不得有誤。」朱纓吩咐道。


    大軍漸漸遠去,最終在她眼中變成了一個點。


    「看緊謝韞,讓他老實賑災後速迴,不許去查別的事。如有違逆,朕絕不輕饒。」


    ---


    分明是白日,景陽宮裏卻半點不見澄亮,紗幔層層悉數垂下,殿內昏暗又冰冷,盡是壓抑。


    「給母妃請安了。」


    嘴上這樣說著,朱緒的動作卻無恭敬,甚至見腰都未見彎,自顧自地尋了張圈椅坐下,「不知有何事?」


    「昨日本宮傳了話,為何沒來?」


    隔著帷幔,一道沙啞的女聲傳來,隻聽這裂帛似的聲音不能得知女子的年紀。她語氣中不善,全無母親的慈愛。


    「昨日乏了,歇得早。」朱緒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眼中全無在意。


    他與他這母妃相看兩厭久了,早就沒有了做戲的必要。


    蒼白而瘦的手忽地將紗帳一把掀開。


    走出的女子三十許歲,年輕時大抵也是美人,奈何臉上偏執而猙獰的神情將這份美感折損了大半,身材極瘦,皮膚幾近蒼白,鬢角竟已有了幾縷銀絲。


    「被那小蹄子封了一個靜王,翅膀便硬了?」


    她步子有些不穩,仍然一步一步朝圈椅上的朱緒走去,最後到了他麵前,「你身上流著我們李氏的血,難道還想在寧家人手下討飯吃?」


    「先皇後過去是皇後,如今追封為太後,貴太妃娘娘不也一直被她踩在腳下?」


    這些話朱緒早就聽膩了,現在更是沒有一點反應。


    他諷刺地嗤笑一聲,眼睛微彎看向母親:「我作為母妃的兒子,自然應該效仿。」


    這話結結實實踩在了李氏的痛處上。


    她身體難以自控地顫抖,怒色反而讓臉上多了分紅潤,抬手欲打朱緒耳光,卻在用力時被他死死扣住了手腕。


    朱緒不緊不慢地站起,捏著手腕輕飄飄向後一推,她便無法控製地退了好幾步。


    「母妃,莫要如此易怒。」他說,「兒臣說的也是實話。」


    將喉中腥甜咽下,李氏站穩身體,鐵青著臉問:「你把齊嬤嬤怎麽樣了?」


    「嬤嬤年事已高,兒臣體諒她不易,便送了她一程。」


    李氏當然聽懂了話中意思,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瘋了,你真是瘋了······」


    「這不正是母妃所希望的嗎。」


    十二三歲的少年身體抽了條,已經與成年男子相差無二。


    朱緒笑了一聲,接著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道:「兒臣殺伐果斷,才配得上母妃一直肖想的那個位置。」


    「皇姐登基已許久了,母妃。」


    他不再去看李氏,轉身離去,又在跨出殿門前提醒道,「緒兒便靜候舅舅的好消息了。」


    荒涼的宮殿裏空空蕩蕩,隻剩李氏一人。


    她脫力坐在冰冷的地麵上,許久後似瘋癲般笑出了聲,十分駭人。


    「哈哈哈哈······」


    「要不了多久了······」她笑累了又冷靜下來,喃喃自語著。


    空中迴蕩著她淡漠到詭異的話語,令人聽之冰寒。


    「你那忠臣去了蜀地,還指望能迴來?」


    ---


    周嵐月將幹儀衛近日的事務稟報完,抬頭便見皇帝手撐著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無奈。


    「陛下,您聽到臣方才說的話了嗎?」


    朱纓迴神與她四目相對,才如夢初醒點點頭,接話道:「聽到了。北司管著詔獄,你與若胭看好了,莫要讓那些世家的人過多插手。」


    見她倒是沒忘正事,周嵐月才放心應下,偷瞟她一眼,張了張口卻又閉了嘴。


    朱纓睨她,「有什麽想說的就說。」


    「······那我說了啊。」


    二人私下裏不愛論君臣,周嵐月放鬆了些,往前湊近低聲道:「謝韞才走幾天啊,你這像被勾了魂似的,注意著些。」


    「······」


    朱纓就知道她要說這事,聽罷自暴自棄向後一靠,手揉了揉眉心:「蜀州那邊形勢難料,我放心不下。」


    而且,她讓謝韞和隨行將領常常遞信,這都四五天了,為何還是沒有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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