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池平詢問趙寶“城市獵殺”的相關事宜時,趙寶表現得慫且抗拒。


    整個過程唯唯諾諾,有問必答,但答非所問,還不斷求饒。


    但池平這家夥可是個很惡劣的人啊,隻聽見他不慌不忙地說道:


    “你也不想你的孩子剛生出來,就沒了父親吧?


    “還是說等你老婆改嫁後,她的新老公拿著你掙的錢,打著你的孩子,還睡你老婆?


    “我看白天護著你的那個小弟就很不錯,是個會照顧嫂子的人。”


    趙寶臉色變得很難看,他之前一直在賠笑,現在連臉上的笑都沒有了。


    審訊室內,池平將桌子上的燈對著他的臉照,一張疲憊不堪的臉在強光下睜不開眼。


    池平背靠在座椅上,也不著急,拿著指甲刀慢慢磨自己的指甲。


    沒過多久,趙寶還是開口了。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有點底氣不足,還有點惶恐。


    “我告訴你,你要保我命。”


    “當然。”池平笑了“如果你的迴答有價值的話。”


    “我隻知道他們是一個叫‘燦金’的組織,在富豪階層人脈很廣,經常策劃一些刺激的活動,來掙富豪們的錢。


    “他選獵物的方式我不清楚,但是選獵人的話,一般有兩種:一種是他們自己物色,主動邀請;另一種是會員推薦。


    “我老婆就是收到了他們的邀請才參加的,我還勸過她,畢竟她懷著孩子——”


    說著說著,他聲音就小了。不知道是在想老婆,還是為自己的處境擔憂。


    池平用兩根手指輕輕敲了下桌麵,打斷了趙寶的思緒。


    “還有嗎?”池平問。


    趙寶想了想:“我就知道這麽多了,不過——”


    他糾結了一會,還是說了出來:“三爺可能知道更多,他之前和燦金牽扯得比較深。”


    池平點點頭,讓獄警帶趙寶去監舍休息了。


    原本就是趙寶不說,池平也要上潛行者平台上麵,找找關於“城市獵殺”的訊息的。不過現在也還行,他讓獄警徑直去了魏三的監舍。


    此時已經是十一點半了,監獄裏的囚犯們向來作息規律,這個時候基本上已經睡下。


    魏三住的是不足十五平米的雙人間,上下床。


    門對麵是一個沒有遮擋的蹲坑。蹲坑上邊是一扇小窗,它比普通窗子高得多,甚至接近天花板了。窗子約莫半個枕頭大小,中間還有矗立著拇指粗的螺紋鋼。


    剛好能容下幾縷清冷的月光,和些許涼快的夜風。


    一束手電筒的強光直接照在魏三的眼睛上,他帶著濃濃睡意從夢中驚醒,艱難地睜開雙眼。


    打手電筒的獄警給他做了個“走”的手勢,他什麽也不問,跟著獄警走了。


    審訊室內,負責內務的第一科給池平準備了宵夜。魏三見到池平的第一眼,心裏還是有點發怵的。


    他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池平沒喊他坐下,他就一直靠著牆站著。


    這些年來,他逐漸被馴服了。在別人麵前,他可能還是那個魏三爺,但是到了池平麵前,見人怯三分。


    “坐。”池平一指對麵的位置,又對獄警道:“去給他拿雙筷子,然後你們自己也去吃吧,不用管這邊。”


    魏三戰戰兢兢地坐下,他隻有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吃東西也是小口小口地吃。精神高度集中,生怕漏掉池平的話。


    “‘燦金’的事,你了解多少?”


    池平這句話剛出口,魏三的臉色一變,手上的動作都停了,半塊肉掉落到桌麵。


    隨後又強行鎮定下來,將桌子上的肉夾到嘴裏,緩緩地將事情闡述了一遍。


    魏三出生在一個礦工家庭,他排行老三,所以叫魏三。


    他父親酗酒,喝醉了愛打人。母親由於受不了長期家暴,帶著魏三的哥哥、姐姐離家出走了。


    那時候魏三年紀小,老生病,難養活;哥哥姐姐已經到了能幫忙幹活的年紀,所以母親隻帶走了哥哥姐姐。


    一個三四歲的小屁孩,母親不要他了,但帶走了哥哥姐姐。當時已經懂點事的魏三,隻知道自己心裏很難受。


    於是,魏三隻好和酒鬼父親一起生活,有時候還要反過來照顧父親。


    他身上常常是臭的、髒的,常常吃不上飯,常常睡到半夜就會被醉酒的父親吵醒。他不敢說話,隻是閉著眼睛裝睡,祈禱父親不會打他。


    到如今他右臂臂彎裏還有一大片疤,是在柴火灶上熬粥的時候,被酒瓶子絆倒,一肘杵進了滾燙的粥裏。


    那迴他差點殘廢。


    這樣的日子一直到他十幾歲。他父親突然變了,開始收拾家裏,愛打扮,酒也喝得少了。


    再後來,他父親和一個販賣愛情的女人結婚了。


    說是結婚,其實隻是搬到一起住,沒領證也沒辦酒。


    女人也有個孩子,比魏三小一歲,從此魏三有了個弟弟。


    畢竟是在紅塵裏打過滾,女人的情商很高,哄得父親十分聽話,從此他的日子也好過很多。


    女人對他也很好,女人的親兒子犯了錯經常挨揍,他從來沒有。女人隻是細心、耐心地教他。


    過了兩年,他開始叫女人媽媽。一個破碎的家庭,又一點一點被拚湊起來。


    家裏重新有了母親,有了弟弟。


    底層人抱團取暖,雖然過得緊巴巴,但也算能活下去了。


    而也是在這個時候,父親的頭開始疼,時不時還會暈倒。


    鎮上衛生所的醫生說是酒喝多了的後遺症,沒過多久,父親去世了。


    於是,家裏失去了主要勞動力。母親帶著兩個孩子,其中一位還沒有血緣關係。


    為了讓兩個孩子能正常上學,她隻有重操舊業。他知道,但他瞞著弟弟。


    每次迴家他會故意拉著弟弟在外邊玩一會,等客人們都走了再迴去。


    再後來,母親做不了生意了,她身上開始長紅瘡。


    好不容易拚湊起來的家,又要垮了。這個時候,“燦金”找上了他。


    魏三以普通人的身份,成為獵物,那次的獵人都是d級。而他,在這次獵殺中覺醒了能力。


    他更加頻繁地參加獵殺,掙來的錢給母親治病,和改善生活。隻不過,大多時候他迴家都是滿身鮮血,傷痕累累,手裏捧著掙來的錢


    再後來,他的能力逐步提升。“燦金”將他從獵物轉換成了獵人。


    他總算不用走在懸崖的邊緣了,總算不用提心吊膽了。雖然錢少了一些,但也能生活。


    他和所有獵人隊友將獵物的藏身地轟塌,活埋了獵物,從而完成了這次獵殺。


    下注的金主們很滿意,策劃活動的“燦金”也很滿意,想著能這麽輕鬆領到錢,他也很滿意。


    隨後“金燦”的組織者喊他去將獵物的頭割下來,當成戰利品。於是他進入倒塌的廢墟中,然後他看到了獵物——


    是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


    原本獵殺時,獵人是需要掌握獵物信息的。但那天,金主們想看兄長殺害弟弟的戲碼,就對他隱藏了獵物的信息。


    想看他殺害弟弟後,臉上的表情。


    是震驚、悔恨、不知所措,還是歇斯底裏?


    等他迴去後,母親詢問他弟弟去哪了。他的表情又是什麽樣的呢?


    他人的痛苦和劇烈的情感變化,向來是金主們樂子。


    為了驅使魏三入局,“燦金”在很多年前就開始布局。


    比如說父親酗酒致死,比如說母親的紅瘡,都是“燦金”斷他後路的手筆。


    就像這次,江複的母親患病,江複被陷害一樣。


    越痛苦、越絕望,獵物的求生能力越強,也就越可能覺醒能力。


    魏三不知道那天他是怎麽迴去的,他發瘋似的向活動的組織者動手,卻被其他幾名獵人攔下,隨後被打暈。


    醒來的時候,已經迴到了家裏。


    他手中抱著弟弟血淋淋的頭顱,他抬頭看到的是一雙腳,一雙女人的腳,在空中晃蕩。


    視線延伸,他終於看清楚地腳的主人。


    是母親,她懸掛在陽台的晾衣架上,已然沒了生息。她的身體繃得筆直,在對麵大樓清冷的燈光下,微微搖擺。


    她的臉上有淚痕,顯然是迴到家中,看到大兒子抱著二兒子的頭顱。受不了這個刺激,選擇了斷。


    她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為了這兩個孩子。


    一瞬間,維持她生存的理由消失了,她選擇了死亡。


    魏三無法想象,一個母親,畢生都在竭盡全力供養孩子。自己的尊嚴和肉體反複被作踐,自己的生活被壓上重擔。


    突然有一天,她看見了孩子的腦袋被人抱著迴來了。


    這得是多可悲,多痛苦的一件事。


    所有的一切,從開始到結束,魏三終究還是孤身一人。


    往後,他變得更加孤僻,他的力量在絕望中進一步增長,終究還是成了星城黑道第一人。


    而最關鍵的是,與同樣經曆痛苦的共工相比,他選擇的墮落。


    他對敵人下手極狠,試圖讓對手也感受到他的痛苦。


    共工淋過雨,就想為別人也打個傘;而他,淋過雨就想著將別人的傘一起撕爛,一同淋雨。


    往後,他創建的義安社逐步壯大,成為星城最大的黑幫勢力。


    再後來,超能局對他動手了,於是就有了舔靴子等一係列事情。


    聽完他魏三的講述,池平思索了半晌。


    “想過報仇嗎?”


    魏三看了池平一眼,不說話。他脖頸處的抑製器讓他覺得報仇不可能了。


    “如果我放你出去的話,你能帶我找到‘燦金’在星城的基地嗎?”


    這下,魏三終於點了點頭。


    池平隨後請他迴去。放魏三出獄是不可能的,這家夥當初判的是死刑。


    當初他被“燦金”設計折磨,他折磨起別人來也從不手軟。


    但是短暫地放他出去,找到“燦金”在星城的基地,是可以的。


    隻有放他出去的手段,江複的例子擺在前邊。假稱生病,需要定期獄外就醫。


    等到第二天一早,池平便交代了醫務所。讓他們開了個診斷證明,然後池平再簽字批準。


    當監外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在魏三臉上的時候,一時間竟然感覺有些夢幻。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能再次跨出監獄的大門。


    空曠的街道,清新的空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公路和疾馳的汽車。


    讓他感覺到每一個細胞都活過來了,每一根神經都在全力舒展。


    終於離開了那十五平米的逼仄,一時間竟有些熱淚盈眶。


    他忍不住想要放聲長嘯,但就在張嘴的一瞬間,他看見了池平。


    這樣壓製了他許久的男人,正在對他微笑。


    想一盆冰冷刺骨的水,從頭淋下。頃刻間,澆滅了他全部的熱情。


    他的脖頸處被植入了芯片,正是當初尹天正被植入的那種。隻不過沒有爆炸功能,更偏向於定位。


    他的抑製器很快被池平拿掉了。


    魏三望著眼前這個男人,以及他那張笑得十分燦爛的臉。魏三感受到能力在逐步恢複,想開閘泄洪,力量在唿嘯狂奔,瞬間充斥他全身。


    他心裏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他想一拳砸在這個人腦袋上,報這幾年來的仇!


    在這個念頭浮現的一瞬間,池平微笑道:


    “覺得自己又行了?”


    魏三愣住了,看到這個微笑,他的身體竟然在抗拒,抗拒出手的指令。


    他像一頭被馴服的野獸,幼時留下的馴服記憶太過深刻,長大了也被馴服時的恐懼所籠罩。


    這是生理層麵的恐懼。


    明明站在自己麵前的,隻是個普通人。


    “沒、沒有。”他哆嗦地說著,臉上擠出來一個難看的笑容。


    “記住了,你隻有48小時。”


    “好、好,我記住了。”魏三連連點頭。


    “去吧。”池平一擺手,魏三強行壓製住自己心頭的狂喜,向寬闊的馬路邁進。


    他的步子越來越快,你的心裏越來越激動,也得喜悅越來越濃鬱。


    出來了,就想盡一切辦法不迴去了。


    我不想再被恐懼支配了。


    他再度感受到了清風拂麵,陽光普照的自由,又如何會再迴到潮濕逼仄的監舍中去?


    他正這麽想著,身後池平突然喊了一聲:


    “魏三!”


    “到!”


    像監獄裏早中晚三次點名一樣,魏三竟想也沒想,肉體竟然不受控製地轉身,立正。雙手緊貼褲腿,雙眼目視前方。


    迴答“到”!


    肌肉記憶已經刻入了骨髓,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感覺到了濃濃的羞憤。


    而池平,仍在微笑地看著他。


    那張惹人厭惡的臉,真想把它砸個稀爛啊。


    魏三心裏無比痛恨地想著,臉上卻還是要浮現出笑容:“您有什麽指示?”


    “去吧。”這次池平說完,頭也不迴地進入了監獄的大門。


    看著池平的背影,魏三心裏隻剩下咬牙切齒的恨。


    此後,魏三便投入了工作中。池平看到他的定位在很多娛樂場所顯示,也是一笑而過。


    畢竟憋了這麽久。


    等到第47個小時,魏三又出現在了監獄大門口。


    池平在這裏等他,連茫都被池平叫了過來。


    魏三已經換了身打扮,看起來年輕了很多,也有精神了。


    他戴著墨鏡,穿著一身白色西裝,配合腳上的白皮鞋,在陽光下竟然有些耀眼。


    連穿著也在釋放他這些年被壓抑的情緒。


    “聯係到了?”池平問。


    “聯係到了。”魏三賠笑。


    “那進來等一會吧,我準備準備。”池平說完朝魏三揮了揮手,示意讓他進監獄等。


    但魏三表現得有些猶猶豫豫:“我、我在外邊等吧。”


    池平一愣,隨即明白了他心裏所想,這家夥恐怕這輩子都不想再迴來了吧?


    “也行。”池平點點頭,事情沒辦完之前,就先慣著這家夥吧。


    池平轉身進去,臨了又迴頭,開玩笑似地問道:“你不會在外麵聯係了人,想殺我吧。”


    此話一出,魏三身上立刻有冷汗冒出。


    他哆哆嗦嗦,結結巴巴地道“怎、怎麽可能。”


    魏三賠笑的樣子很難看,但他自己看不到。


    而就在這時,茫拍了拍池平的手臂。


    魏三在撒謊。


    池平笑得更誠懇了,對魏三道:


    “我當然是相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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