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太過激動,那雙紅腫的眼眸又泛起了水光,仿佛下一刻就會流出眼淚。


    美人垂淚一向惹人憐惜,張卿清微微一怔,頓時氣消了一半,連本來打算做什麽都忘得一幹二淨。


    唐久微用力眨了眨眼睛,像是害怕這一切都是幻境。


    隨後,笑意自她眼底溢了出來,漸漸綻放至眼角眉梢,即將蔓延到唇角時,忽而僵住了。


    她眸光一暗,失而復得的欣喜驀然消失殆盡,還未完全綻放開的笑意也一點?點?消逝。


    這時,張卿清也猛地清醒過來。


    他收迴視線,和行針的醫師強起了嘴。


    「這不可能?!」


    「淩雲君說他還有救,他就一定有救!」


    「少廢話?,你跟我出去見淩雲君!」


    他抓著醫師的胳膊將人用力往出拽,但他的力氣不大,醫師掙紮了幾下便掙脫了束縛。


    「胡鬧!你快出去,別影響老夫救治病人!」


    「不行!」張卿清繼續胡攪蠻纏,「你不隨我出去,我如?何向淩雲君交差?」


    一名衙役走進屋來,見狀,插言道:「淩雲君已經帶沈少卿離開了。」


    「什麽?」他頓時鬆開了手,神色有些失落,「他們?去哪兒?了?」


    「應當是太清觀。」


    聞言,張卿清抬步就往出走。


    身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緊緊地跟在他身後,隨同他出了客室,拐進長廊。


    張卿清倏然停住了腳步,身後的人也隨之停了下來。


    忙忙碌碌的衙役時不時自身旁擦肩而過,他猶豫一瞬才轉過身,看見一張悲喜交加的臉。


    「唐七娘子。」


    目光短暫的停留在她的臉上?,張卿清的聲音不冷不熱,謙遜有禮的態度中滿是疏離。


    「有什麽事嗎?」


    聞言,唐久微的身子頓時僵住了。


    那雙秋水般的眼眸忽而噙滿了淚水,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低頭絞著手中的帕子。


    像是不敢看他,又像是不知該如?何麵對,她將頭低得不能?再低,一開口,聲音滿是哽咽。


    「......對......對不起。」


    三?個字,即蒼白?,又無力。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家父的所作所為?……」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滴在她手中的錦帕上?,洇出一片水漬。


    「就連我…….都無法原諒……但無論如?何……」


    她用力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地道:「唐府都欠你一句道歉……」


    「……對不起……」


    她哭得稀裏嘩啦,一句囫圇不清的致歉剛出口便散在了哭泣之中。


    她並不知道,她這番舉動徹底打碎了張卿清盡力維持的平靜。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無論如?何,張生確確實實被唐公害死了,死在了追逐唐久微的路上?。


    說到底,他不過是一個有著相同皮囊的局外人。


    他沒?經歷過張生麵臨的生死一刻,也沒?體會過張生等在長風酒肆時複雜焦急的心境,他憑什麽替死去的張生原諒呢?


    張卿清緩緩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雖然一個字都沒?說,意思卻是一分不差地傳達了出來。


    身後傳來了壓抑得極低的啜泣聲。


    他心中一緊,卻像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


    啜泣聲漸漸變大。


    這聲音落在耳裏,沉在心中,壓得他有些喘不過來氣。


    張卿清情不自禁地挪動了一下腳步,微微側過了身子。


    餘光中的唐久微低著頭,雙手捂著臉,哭得肩膀聳動。


    他悄然攥緊了拳頭,沒?再動彈過一下。


    哭聲持續了很久很久。


    張卿清始終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陪著,雖然未曾開過口,卻也一直沒?有離開。


    幾名衙役匆匆走過,低聲議論著:


    「為?何唐公一死,宋公會氣成這樣?他們?不是拜把子兄弟麽?」


    「眼看著能?了結的案子突然變成了無頭懸案,換做是你,你氣不氣?」


    聞言,唐久微停止了抽泣,猛地抬起了頭,攔住那幾名衙役,淚眼婆娑地問:「......你們?說什麽?」


    「唐七娘子還不知道嗎?」衙役愣了一下,「那你還是去院中看看吧!」


    聞言,她徹底慌張了起來。


    提著裙擺跑向正堂,唐久微一眼便看到了跪擁在地上?的一對璧人。


    她驀然停住了腳步,身體抖成了篩子。隨後,身形一晃,向後栽倒過去。


    一雙手輕輕地接住了她,將其抱迴客室,朝圍聚在羅漢榻前的醫師喊道:「快來個人看看她!」


    見狀,被張卿清糾纏了許久的那名醫師趕了過來。


    兩個人手忙腳亂地將唐久微放在屏風後的架子床上?,醫師探了探脈,道:「憂思鬱結,傷及心脾,乃急火攻心之症。她這一倒下,得靜養一些時日才能?好。」


    聞言,張卿清隱隱鬆了口氣。


    「老夫這就去煎藥。」


    「麻煩您了。」


    「哪裏,都是分內之事。」


    張卿清跟在醫師身後走出了客室。一出門,醫師向右拐,去後廚煎藥,他則向左拐,朝院門口走了過去。


    沒?走幾步,他忽而腳步一頓,輕輕地握了握拳,朝窩在肩膀上?的倉鼠道,「你覺不覺得……她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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