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司馬瞻都說不用,其他人又怎好勞動謝嘉兒。


    而且眾人都知道席上還有個潔病的拂塵子。


    拂塵子與人飲宴,都是自帶杯箸盞匙,旁人的東西他不碰,他的東西一旦旁人碰過,那他也必不再用。


    謝嘉兒落座後,十分好奇地問了句:“住持日子過得如此精致,可有什麽不便麽?”


    拂塵子拾了落在案上的一根鬆針把玩,順勢掃了一眼司馬瞻。


    “習慣了也沒有什麽不便,你倒是該問問晉王殿下,他從前線迴來沒人可殺,有什麽不便嗎?”


    今日是生辰宴,打打殺殺的話題自然不宜提及。


    謝嘉兒就算再健談,也不敢真的去詢這個話。


    倒是司馬瞻冷冷清清地先開了口。


    “住持若是活夠了,本王倒是可以成全。”


    拂塵子扯了扯嘴角,問席間幾人:“你們道殿下這般瞧我不上,為何還能同我心平氣和地說話?”


    桓清源和謝嘉兒麵麵相覷。


    易禾裝作忙著用膳,頭也不抬一下。


    謝嘉兒見氛圍冷落,說了別的話頭岔開去。


    ……


    其實易禾很欽佩謝嘉兒,這是一個爽朗明媚的女子,隻要有她在的地方,永遠不用擔心氛圍冷清。


    若是不對她有偏見就更好了。


    席間桓清源拿出了饋贈的贄禮,朝眾人致意:“清源何德何能,今日能得幾位摯友作伴,這是我為大家準備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大家挑自己喜歡的吧。”


    司馬瞻沒說話,隻衝她點頭致謝。


    拂塵子一把將匣子搬到自己麵前,在裏麵攪合半天,選了一枚釵擘黃金合分鈿。


    幾人以為他愛財,都笑笑隨了他去。


    卻不料他轉手遞給了易禾。


    “拿著。”


    易禾瞠目,朝席間探了一圈,想知道大夥是個什麽想法。


    桓清源笑道:“大人懷瑾握瑜,想必不愛這些俗物。”


    拂塵子嗤她一聲:“你懂什麽?他就愛這些俗物。”


    “果真麽?”


    “無他,值錢。”


    易禾叫他一解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隻好怯怯地道了聲:“多謝住持。”


    本來她可以裝作勉為其難接下的。


    “貧道記得你之前就說過,玉潔鬆貞不如良金美玉來得實在,再重這些虛名,終究還是要吃喝拉撒,甚至動彈一步就要花錢……”


    易禾心裏開始懊悔。


    這人真是個混賬啊。


    本官在外頭拚命偽裝的那點體麵,端起來的那點架子,這迴全讓你扒光了。


    司馬瞻應了一句:“原來如此。”


    桓清源也抬眸看向她,似是征詢她的說法。


    易禾靈光一現,笑道:“誰說不是呢?人活一世,想要炊金饌玉衣輕乘肥,哪一處不要錢。本官生平最愛這些黃白之物,遠勝那些虛名浮利。”


    去他的瘦雪霜姿懷瑾握瑜。


    不裝啦。


    能惡心一個是一個。


    沒想到桓清源聞言,卻咯咯笑了起來。


    “大人果然是赤子心腸率真可愛。”


    呃……


    易禾略顯尷尬,握了拳攏在唇邊佯咳了一聲。


    拂塵子將腳抬到椅子上,又將下頜抵在膝蓋上,偏頭瞧著她問道:“我替你挑了件應心的東西,你怎麽謝我?”


    易禾將酒壺拿起,替他斟上一盞:“住持請滿飲此杯……”


    喝吧喝吧。


    再喝兩盞人躺下就老實了。


    拂塵子不錯眼珠地盯著她,端起來一仰頭喝盡了。


    謝嘉兒拍拍手,叫聲好。


    ……


    易禾不語,起身再為他斟酒。


    拂塵子雙頰有些微微泛紅,眼睛也迷迷蒙蒙。


    他含混不清地說了句:


    “我知道,你在等我飲醉了。”


    他這會兒幹脆將臉也擱在膝上,軟語咕噥。


    倒有幾分孩子氣。


    易禾無奈笑笑:“你盡管喝,反正喝醉撒酒瘋的不是我,滿地渾爬的也不是我。”


    “說得好像你很了解我。”


    “至少你的酒量我清楚。”


    拂塵子氤氳著一雙眸子,伸出一根手指。


    易禾點頭:“是了,你就一盞的酒量,之前你自己說過。”


    “當年就是你解錯了,這個一不是一盞。”


    “那是什麽?一壺?”


    “是一直喝。”


    說罷他抬起頭,吸了吸鼻子,自己又斟了一盞,賭氣似的喝下。


    桓清源見狀,伸手接了盛酒的偏提。


    “住持還是先用些果腹的再飲。”


    拂塵子將手一撩,不耐煩地說了句:“別管。”


    桓清源臉色一紅,頗為尷尬地愣住了。


    拂塵子眼見著已有些醉意,此時也不好駁他的話了。


    易禾看不過,有意替桓清源訓他一句:“有氣迴你的長生觀去撒,少在這兒耍酒瘋。”


    拂塵子卻朝她笑了:“不如請教大人,若有心傷要療愈時,除了借酒撒火,還能如何?”


    ……


    易禾印象裏的拂塵子,就算在六年前最潦倒的時候,也是個月白風清的人。


    李家世代清流,有些教養和談吐是苦練不出的。


    他雖是清流中的異端,唯獨在儀容和學問上,實在不算辱沒了老祖宗。


    隻是今日……瘋癲得過於明顯了。


    她探了探身子,隻用他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了句:“你若對我有氣,下旬休沐我去趟長生觀讓你罵個痛快,今日是桓家女郎的生辰,不要鬧得難看。”


    拂塵子也湊過去:“你是怕我毀了你這樁姻緣?”


    易禾一噎,這才曉得他因何不痛快。


    “同你說不清楚。”


    ……


    眾人都叫拂塵子這副脾氣掃了興,席間再不聞人聲。


    罪魁禍首卻十分坦然地坐著出神。


    謝嘉兒招了帶來的侍女將杯盤撤下,擺了樗蒲和圍棋以娛。


    樗蒲兩副,圍棋兩盤。


    顯然,她隻備了供四人使用的。


    易禾默默起身,笑對眾人道:“在下不勝酒力,先去一旁醒醒酒。”


    言畢,也不等他們迴應,人已經離了席案。


    這地不遠處有座歇山亭,建在略高處,剛好適合納涼觀景。


    她把遊台吹了吹剛坐下,一身道袍的拂塵子也落了腳。


    “你與我讓個地方。”


    易禾知道,他要坐自己剛侍弄幹淨的這塊地方。


    又起身往旁處挪了挪,騰出來給他。


    拂塵子拽了一塊帕子出來又鋪上去,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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