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司馬瞻果然沒有到殿。


    說是要給皇叔守靈,隻派了他手下的副將裴行上殿述職。


    易禾忍不住心中腹誹,明明已經迴京好幾日,還要再折迴去一次假裝才入京。


    這四天裏,沒給司馬靖守一天靈,進一炷香,燎一刀紙。


    今兒陛下臨朝,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他想起來要做孝子了。


    大晉曆代帝王都奉行以孝道治天下,偏偏出了陛下和殿下這對混世兄弟。


    一個哭喪靠擦蕃荷油,一個躲在家裏不見人。


    還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呐。


    易禾這廂在殿上胡思亂想,眾臣都在洗耳恭聽裴行的述職。


    陛下在聽到西北軍連克大啟七十餘城的經曆時,險些淚灑太極殿。


    滿朝文武也唏噓不已。


    這六年來的每次戰報,都讓陛下和臣工們分心掛腹寢食俱廢。


    現在大患已除,開疆拓土,如何不讓人振奮?


    可惜,陛下並沒高興多久,他仿佛沒有高興的命。


    京畿重地,天子腳下,親王在凱旋之日被當街行刺。


    千餘人恭迎在側,卻無一人出手營救,還是司馬瞻自己動手解決的刺客。


    叫陛下如何不氣?


    這次的儀仗兵都來自城西的衛城軍,衛城軍的首將謝聞出來叩頭領罪。


    陛下先以瀆職失察之由革了他的職。


    然後命兵部要員前往軍中徹查此案。


    謝聞乃是謝丞相的親侄子,可行刺親王茲事體大,是以謝相也未敢出麵求情。


    這日的早朝便在陛下的罵罵咧咧中結束了。


    ……


    晚間,易禾隻覺心中煩悶,便命有誠去南風閣請了個小倌入府,說是要聽人彈屈茨。


    有誠雖然老大不樂意,但終歸不敢違令,撅了半天嘴還是去了。


    等把人請到府中,有誠便在院子裏不停徘徊,時不時朝易禾的窗上瞟上幾眼。


    那小倌的屈茨彈得一絕,隻不過易禾也沒聽過一時半刻就讓住了。


    此後房間裏就再無聲息。


    有誠憤憤地跺腳歎氣:“唉!”


    ……


    後來的幾日,朝上朝下都很清靜。


    因東海王遇刺一事,已經讓龍顏不怎麽和悅。


    再加上現如今京城有個煞神坐鎮。


    倒是難得消停了幾天。


    ……


    又一眨眼,到了司馬靖下葬的日子。


    整整十四天的水陸大道場,朝中全員賜告前來吊唁,王府所在的整條街五步一祭,十步一幡。


    在陛下正推行薄葬簡葬的背景下,可謂風光大葬了。


    易禾作為主禮官,執完禮迴到府中便將自己埋進了榻上。


    又累又鬧的一天總算撐過去了,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覺。


    有誠此時在房門外探了探腦袋。


    “公子……”


    “公子,肅王府出事了。”


    易禾蹙眉,王府能出什麽事?


    司馬靖是她親眼看著入土為安的,總不至於還會詐屍。


    “方才監察使荀數去了肅王府,將世子捉拿了。”


    易禾聽罷,心裏沒由來地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陛下才說了要把龍騎軍給世子,怎麽這個當口上突然又把人拿了?


    荀數雖是謝丞相一黨,但要去王府拿人,必得是陛下授意的。


    “可知道所為何事?”


    “聽街上的人說,世子假借帛金之名,大肆收斂財物。”


    易禾愣了半晌,忍不住罵了一句。


    “蠢貨。”


    有誠頗有些擔憂:“這事……不會連累到公子吧?”


    易禾搖了搖頭。


    她一個禮官,隻是聽命行事,之前也不曾與肅王府的人有過什麽牽涉。


    硬要說交集的話,那就是去年上巳節,她曾與幾個士族之後去水邊踏青飲宴。


    其中便有這世子司馬微。


    那日剛好有個涎皮賴臉的紈絝,說要銜觴吟詩方能得趣兒,死活纏著易禾豪飲。


    司馬微看不過,出麵替她解了圍,與其對飲了整整八觥。


    這個人情,她至今還沒尋到機會還上。


    再就是她在王府執禮時,兩人也打過幾次照麵,仍是看起來端方有禮,談吐容雅。


    絕然不是個糊塗的。


    現在司馬微的兵權馬上到手,為何還要斂財,這不等於把“我要造反”幾個字明晃晃地刻在腦門上嗎?


    陛下豈能容他?


    他父王生前跟陛下鬥了這許多年,都沒敢明著生出不臣之心。


    好歹他也是宗室子弟,怎麽就敢作死不帶等天亮的?


    ……


    易禾自己琢磨了半晌,腦子裏仍是一團亂麻。


    趁著今天不用上朝,幹脆往宮裏走一趟。


    剛邁出府門,就看到在橙自一頂小轎上下來。


    懷裏還抱著一個食盒。


    易禾湊上前,掀開食盒一角,是剛炸好的香噴噴的粔籹。


    在橙笑道:“總算能吃上點精貴的嚼用了,公子快嚐嚐。”


    易禾見了愛吃的也歡喜:“怎麽,宋管家給你加月錢了?”


    “不是,粔籹漲價了。”


    不知為何,聽完這句,她竟覺得周身有些寒意。


    “以後禁止你給本官講笑話。”


    轉過身去,她心裏委屈慘了,剛被陛下罰了半年的俸祿啊。


    不是半個月,不是一個月,是整整半年!


    ……


    今日進宮,是借著為司馬靖立祠從祀的由頭。


    以往諸事,隻需循舊例遞個折子,然後陛下批一個準字即可。


    可她惦記著司馬微的小命,總得找機會探一下陛下的口風。


    剛邁上殿前石階,禦前侍奉的婁中貴又遠遠迎了過來。


    婁中貴算是陛下的心腹,素日極少對大臣高接遠迎。


    且今日這個迎法更有些急了。


    “易大人,您也是來替世子求情的?”


    易禾有些吃驚,按理這話不該一個內侍過問,但婁中貴看起來滿是急色,便老實迴:“中貴如何知道?還有其他人來過?”


    婁中貴皺著眉,微微點了點頭。


    “奴婢勸您還是休提此事了,昨天夜裏連太後娘娘都沒能勸下,今兒一大早禦史大人也無功而返,您何苦還來觸這個黴頭……”


    “況且,陛下近日心緒不佳,萬一遷怒大人……”


    婁中貴越說越小聲。


    “陛下怎麽了?”


    “陛下這幾日有些煩躁,少食少眠,後宮也不大去了。”


    “沒找禦醫來瞧瞧?”


    “瞧了,都說陛下除了肝火熾盛,別無他恙,可是幾副湯藥下去,總也不見好轉。”


    易禾點點頭:“中貴放心,我不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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