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對不會對一個陌生的孩子產生那麽複雜而強烈的情感。


    康熙,如果你對這個世界還有貪戀,又為什麽不出現呢?


    承幹宮死了一個孩子,對整個紫禁城後宮來說並不是什麽大事。畢竟,不過是一個沒滿月的格格罷了。


    會為了八格格的死傷心的人,除了生育她的皇貴妃佟佳氏,還會有誰呢?


    四阿哥胤禛也為八妹妹的夭折而感到難過,但他畢竟還隻是一個五歲的孩子,對於這沉重的生死大事,他又能明白多少?


    他不知道要怎麽安慰額娘,便日日守護在佟佳氏的身邊。


    佟佳氏有時會抱著四阿哥傷心地哭,有時又會用憎惡的眼神看著四阿哥。


    四阿哥被佟佳氏的眼神嚇了一跳,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她一聲:「額娘?」


    佟佳氏用詭異的、扭曲的笑容對著這個孩子:「額娘?你叫我額娘?你有什麽資格叫我額娘!你不過是一個包衣奴才肚皮裏爬出來的賤種!」


    四阿哥被佟佳氏的這話嚇了一大跳,他跑過去抱住佟佳氏的膝蓋:「額娘,你別這樣笑,我害怕。」


    佟佳氏一把將四阿哥拉開:「滾,你額娘在隔壁呢,本宮才不是你的額娘。八格格,我的八格格,額娘的八格格,你在哪裏呀?」


    她嗚嗚地哭了起來,又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裏去了。


    四阿哥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佟佳氏哭。


    從小照顧佟佳氏長大的嬤嬤連忙把四阿哥抱出屋子。


    她寬慰四阿哥:「四阿哥,你體諒一下娘娘。娘娘被八格格的夭折弄得傷心糊塗了,你別聽她胡說。你就是娘娘的孩子啊。」


    嬤嬤心想,娘娘因為一個八格格傷心糊塗了,她怎麽不想想,四阿哥可是皇阿哥,這才是她該關心的孩子。若是四阿哥被隔壁宮那位籠絡去,那娘娘才該哭呢。


    四阿哥呆呆地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嬤嬤讓奶娘帶四阿哥迴房午睡,自己則進屋去陪著皇貴妃娘娘。


    四阿哥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在奶娘的歌聲中慢慢地閉上眼。


    其實他沒有睡著,他還在想著額娘之前的話。


    他大概真的不是額娘的孩子吧。


    他能感覺到,額娘對八妹妹和對他,完全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額娘總會溫柔地給八妹妹唱歌,但隻會讓奶娘哄他睡覺。


    八妹妹沒有出生之前,他還沒怎麽覺得,但八妹妹出生之後,他明顯感覺到了不同。


    額娘待他並不如八妹妹那樣親熱溫柔。


    那他的額娘是誰呢?


    額娘說他的生母是包衣出生,宮裏包衣出生的妃嬪娘娘不少,到底誰才是他的額娘呢?


    ……


    永和宮裏,德妃捧著肚子,笑著問身旁的大宮女採薇:「隔壁宮裏現在消停了嗎?」


    大宮女採薇笑著答道:「聽小和子說,隔壁已經聽不到哭喊聲了。」


    德妃笑出聲:「咱們的這位皇貴妃啊,真是被皇上給寵壞了。這宮裏哪個女人沒有死過孩子?我的七格格不也才活了兩個月就夭折了?有什麽大不了的,整日哭鬧個不停,叫人不得安寧。」


    採薇遲疑地看著德妃:「娘娘,想必經過這一遭,四阿哥和皇貴妃離了心,咱們要不要……要不要讓四阿哥知道您才是他的生母?」


    德妃冷笑著搖頭:「當年我既然將他舍了出去,又何必再把他給要迴來。一個孩子罷了,我隻守著我的六阿哥和我肚子這個寶貝就好。」


    採薇雖然覺得自家娘娘這樣做未免太過冷漠,但身為下仆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在心底為四阿哥嘆了口氣。


    第10章


    離家


    午後的承幹宮裏靜悄悄的,佟佳氏哭累了,被身邊的嬤嬤扶到床上休息。


    偏殿四阿哥的小房間裏,奶嬤嬤王氏正用手撐著腦袋昏昏欲睡。她看了一眼小床上安睡的四阿哥,想著反正四阿哥已經睡著了,也沒有人會來管她,幹脆趴在桌子上休息起來。


    這日是陰天,不冷也不熱,正是午睡的好時候。不一會兒,奶嬤嬤王氏就趴在桌子上發出綿長的唿吸聲。


    四阿哥胤禛豎著耳朵又等了一會兒,發現並沒有什麽異常,這才悄聲地換好衣服爬下床。他不敢穿鞋,怕吵醒了奶娘,隻穿著薄薄的襪子就小聲地走出屋子。


    院子裏空無一人,原本打掃院子的小宮女們也都跑去陰涼處吹風休息了。


    沒有一個人發現四阿哥偷偷遛出了承幹宮。


    四阿哥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就發現自己來到了永和宮的門前。


    永和宮的宮門緊閉,像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小胤禛心想,德妃娘娘肯定不是自己的額娘。


    之前有一次,他在禦花園裏遇到過德妃娘娘,她抱著六阿哥,帶著一群宮女在花園裏賞花。


    他正好帶人經過那裏,便上前去給德妃娘娘問安:「德妃娘娘安好。」


    德妃娘娘臉上掛起笑容,是他以前熟悉的宮裏娘娘們遇到他時,都會露出的疏離而虛偽的笑容,德妃娘娘像他遇到的所有後宮娘娘們一樣向他問好:「四阿哥安好。」


    六阿哥才剛學會走路,拉著德妃娘娘往另一邊跑,嘴裏流著口水,口齒不清:「娘娘,蝴蝶,抓蝴蝶——」


    德妃娘娘臉上立刻露出更真誠更溫柔的笑容:「六阿哥別跑那麽快,小心別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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