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在他眼前渙散,星星變成模糊的光圈,光圈放大,再放大,劈裏啪啦炸開白色的發光的煙花。


    大腦舒適地放空了,他無比愉悅地跟自己開起玩笑,忽然覺得這樣死了也不錯。沒有什麽死法比這樣更浪漫,更適合他了。


    淩晨五點,遊敘第三次拿出套。


    談夢西往他臉上搡了一下,有氣無力地開口:「我睜不開眼了,睡著的話,你可以一個人玩嗎?」


    很久沒這麽激動,沒人在意疲倦和痛。冷靜下來,談夢西發現尾椎像炸了,胳膊腿哪兒哪兒都酸痛,全身散架似的,不亞於跳車。


    「我一個人玩什麽?」遊敘掃興地放下,其實生理也精疲力盡,心理不知饜足。


    他摟住談夢西問:「怎麽樣?」


    體驗怎麽樣。


    「很好。」談夢西閉著眼睛,「跳車沒事,再搞一次,能死你手上。」


    一提這事,遊敘就氣得咬牙切齒,氣不過幾秒,「你不是找死,我幫你。」


    談夢西懶洋洋地笑,「明天有人爬山,發現這裏躺了兩個裸男。大家追究起原因,兩個人發瘋跑進山裏,打野戰打死了,能得今年的達爾文獎。」


    遊敘笑得喘不上氣,攤開雙臂躺平,「地方太破,沒發揮到最高水平。」


    「你表現得水平很高,像二十出頭,沒完沒了。」


    「二十出頭……」遊敘喃喃,「時間過得好快,過了年,我三十五。二十出頭的時候,覺得這個數字離我很遠,三十五比海王星離我還遠。」


    談夢西困得接不上話。


    「談夢西。」遊敘喊。


    談夢西發出一個鼻音。


    「我承認你那句話是對的,如果有人說要為了愛情犧牲自己,我也會阻止他。現在的人跟人接觸,做普通朋友還要留一手,不會為誰完全奉獻自己。」遊敘翻過身,抱住談夢西,「你是個傻瓜。」


    談夢西已經睡著了。


    遊敘也合上眼皮,輕聲說:「所以我知道,這輩子再也不會遇到你這樣的傻瓜,也再沒有人會像你這樣對我。」


    下午,一絲強光穿過天窗的縫隙,照在談夢西臉上。


    他先醒來了,遊敘還在睡。


    輕手輕腳地穿上衣服,他鑽出帳篷。一隻鞋在麵前,另一隻在他們種的小樹下。他勾起嘴角,單腿跳著撿起鞋,撿起皮帶。穿戴整齊,他摸了摸他們種下的樹,扭頭看向山頂的方向。


    沒人的地方。


    第49章 爬到山頂


    談夢西獨自爬到山頂,扶住身邊的樹。


    萬籟俱寂,滿眼的綠,雪白的淡淡的霧在山林間移動,空氣裏殘留了雨水的氣息。遠處的山巒與天相接,能看見有個地方還在下雨,烏雲的縫隙間泄下一片七彩的光。


    他緩緩坐下,心裏問:「我要過什麽樣的生活?」


    天曉得什麽情況,他已經很久沒有記起這個重要問題。


    現在看來,有兩種生活、兩條路——跟遊敘在一起,不跟遊敘在一起。


    他再次想起第二種生活,沒有遊敘站在身邊逼問,他發現自己過去的思考很單一,隻想關於遊敘的事、隻看遊敘的視角——遊敘也許會跟別人在一起之類。


    遊敘過什麽人生,那是遊敘的選擇,他想過自己嗎?


    如果不在一起,他會去過什麽樣的生活?


    不存在逼問,這裏沒有人,不用擔心有人看出他的膽怯,也不會有人指責他的想法不對。


    直麵恐懼的滋味,居然讓他上癮,像收到陌生人送來的禮物,一層層撕開包裝,迫切地要看看,裏麵是何種意想不到的內容。


    不在診所的話,他還會當醫生嗎?可以當,也可以不當,他不再給自己設限。他曾羨慕少接觸人的工作,比如護林員,園丁,飼養員,尤其給水獺餵食洗澡。他沒這些資質,純屬白日做夢。做夢又不犯法,他花了二十分鍾來幻想這些。世上有這麽多沒體驗過的生活。像他的朋友,去寵物店洗貓吹狗。他有駕齡,可以做駕駛類工作。大不了繼續幹老本行,下班後做自己想做的事。


    沒關係,他對自己說,不急。


    那些在心底埋了多年的想法,他可以去實行了,一件一件來。


    他仿佛看見自己,躺在幹淨的雪地,堆出一個又一個雪人;在街頭行走,一個人唱雙人對唱情歌;抱起一隻流浪貓,想檢查全身,沒人幫他抓住小貓脖子;坐船,釣魚,魚上鉤了,隻有自己在笑。


    他陷入沉思,也不是非要做這些,這些可以轉化別的事情。


    比如生活了這麽久的城市,他不了解,有空該去參加熱鬧的市民活動。再化小一點,有很多次,他在去診所的路上,瞥見路邊的梧桐樹不斷落葉。大片大片的黃色葉子,他知道那葉子捏起來脆脆的,聞起來會有太陽和梧桐的味道,依舊生出撿一片看看的強烈衝動。


    他渴望得到這些看起來不重要的時刻。


    感情方麵,他不會再愛上別人,愛太傷人。他會獨自生活,直到死亡。


    這不是他想要的嗎?


    他的心像不受控,猛地發痛。


    計劃裏一直還有一個人,遊敘滲透了他的人生,在潛意識裏,遊敘必須陪他完成這些事。


    把遊敘去掉,像硬生生挖掉他的一塊肉,他做不到。


    走另一條路呢?


    他們令對方感到惱火,在很多大小事上無法相互容忍。他們相互傷害,傷害得特別深,對對方使用一生中最惡毒的語言和目光,使勁渾身解數,隻為讓對方心如刀絞,痛到窒息,像要把對方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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