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羊丟了一隻羊，他的天塌下來了。
吳管家狠狠抽了郭羊七鞭子，並冷淡地命令：“今天晚上，必須把丟掉的羊找迴來。否則，我剝你的皮！”
吳管家說到做到。郭羊曾親眼見過，吳管家說要剝一個佃戶的皮，結果，那交不起佃租的中年漢子，在吳管家專門懲罰下人的小黑屋裏，撕心裂肺地慘嚎了半夜。
第二天，吳管家讓數十個下人和佃戶參觀自己的傑作。
郭羊看到，那人像一隻剝了皮的羊，被一根繩子掛在木樁上，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
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
郭羊甚至都感覺不到，被鞭子抽過的脊背上，那火辣辣的疼了。
巨大的恐懼，讓這個隻有九歲的孩子渾身哆嗦著，在黑而高的山上深一腳淺一腳地疾走著。
郭羊循著白天放羊的路線走了一個來迴，沒有發現那隻丟掉的羊。
他又趕緊往山上尋，那幾處過分陡峭、羊可能滾落的山坡下麵也沒找見。
郭羊開始絕望了。他一屁股坐到石頭上，低聲哭了起來。
夜很黑，也很冷。
郭羊恨不得變成一塊石頭，藏在黑夜中。
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變成一隻羊，迴到吳員外家的羊圈裏。哪怕等待他的，是那命中注定的被宰殺、被剝皮。
但隻要不是今晚，或者明天。
郭羊絕望地往迴走，一邊走，一邊繼續尋找那隻羊。
那隻羊也許被狼叼走了，也許墜下山崖，也許……
對郭羊來說，沒有也許。
他丟了羊，就得被吳管家剝皮。
對大戶人家來說，郭羊的命抵不上一隻羊的命。
他是一個棄兒，是吳管家在路邊撿的。郭羊被撿來後，吳管家就隨手將他安置在羊圈裏，讓一個老羊倌拉扯著。
夏天，他喝羊奶，睡羊槽。冬天，北風怒號，天寒地凍，他就和羊擠在一起，互相取暖。
郭羊活下來很不容易。但吳管家要弄死他，則很容易。
後半夜了，郭羊還沒找到丟失的那隻羊。
他迴到吳家莊附近的山上，卻隻能遠遠地望著那莊子裏的燈火。
郭羊不敢迴去。
他也看到羊圈門口的燈籠了，忽明忽暗，如一隻瞌睡的眼睛。
起風了，朔州冬天的夜晚極冷，風直往骨頭裏鑽。
郭羊在一棵光禿禿的老榆樹下找了一堆幹草，籠了一個小窩，像狗一樣爬了進去。
他蜷縮著身子，盡量不讓幹草戳進脊背的傷口裏，盡量不讓自己睡著。
但無濟於事，經過大半夜膽戰心驚的尋找，這個九歲的孩子體力和精神已經到了極限。
他又冷又餓，又疼又困，在寒風唿號中睡著了。
……
他被吳管家鐵勾般的手提著，拖進了小黑屋。吳管家將他瘦小的身子掛在一個大鐵勾上，然後，端來一盆涼水，從頭到腳灌了個透。
郭羊哆嗦著，哭喊著，苦苦哀求，拚命掙紮。
但沒用，吳管家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甚至眼球都不怎麽動。他從懷中取出一把宰羊的刀子，似乎笑了笑，就開始剝郭羊的皮。
吳管家先用刀子在郭羊的額頭上割了點小縫，將指頭伸進去，將傷口往大撐了一圈。
停了一會兒，吳管家一根硬而冰冷的指頭伸進去，勾住郭羊的頭皮，用刀子順著頭皮割了下去。
然後，放下刀子，兩隻手抓住兩片被割開的頭皮，使勁往下一縋。
郭羊一聲慘叫，就看到自己的身子，光溜溜的，血淋淋的，白裏透紅，血管和心髒使勁跳著。
恐懼和疼痛讓他渾身抽搐。
郭羊看見自己像一隻被剝了皮的小羊羔，可笑地掛在一根木樁上。
……
清晨，朔州的冬日幹燥而冷。
陽光照在那堆幹草上，透過縫隙，照在像狗一樣蜷縮著身子的郭羊身上。
幹草動了動。過了一會兒，又動了動。
一隻小手慢慢伸了出來，黑而瘦，沾滿了血汙。
接著，是另一隻手，亂蓬蓬的頭發，髒兮兮的臉，脊背上七道被鞭子抽出的血痕曆曆在目。
郭羊從幹草裏爬了出來，有些迷糊：“我不是被剝皮了嗎？怎麽還活著？”
他在地上爬了一會兒，終於想清楚了，這隻是做夢。
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什麽好消息。既然還沒被剝皮，那麽，等待他的，將是真實的一次剝皮。
對郭羊來說，尚未到來的懲罰，其恐懼程度將遠遠超過他已經忍受過的。
郭羊望著山下的吳家莊，一大片建築都屬於吳老爺。
在冬天，吳家莊的主人都起得比較晚，隻有那些下人們已經在忙碌。
張媽應該在廚房熬粥吧，或許還燉了一鍋羊骨頭湯，那可是吳老爺吳管家們的最愛。
李德誌應該在清掃院子吧，他是個幹瘦而精明的老頭，也很勤快，頗得吳管家看重。
羊圈裏，那些羊們，應該在等著郭羊清脆的吆喝聲吧。往日，郭羊早就將羊圈的羊糞清除幹淨，在陽光照耀下，趕著它們上山了。
但今天不行。郭羊不敢迴去。
他的命不如羊，也不如一條狗。
他受了傷，還得一聲不響地爬在這棵歪脖子老榆樹下，生怕被人發現。尤其是怕被吳管家發現。
他一動不動地趴著，過了半個時辰左右，突然冒出一個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的念頭：逃。
是的，逃，逃得遠遠的，逃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郭羊像一隻受傷的狗，悄悄地向山坡後麵爬去。
估摸著山下的人看不見自己了，他猛地站了起來，向荒涼的山裏跑去。
他跟著老羊倌放了三年羊，對附近幾百座山很熟悉。他專門挑那些荒僻之處逃去，兩個時辰後，便離吳家莊三十餘裏了。
郭羊又餓又乏，大口大口地喘氣，致使他的胸口陣陣劇痛。再加上脊背被鞭子抽出的傷口開始往外滲血，直疼得他眼前發黑。
郭羊在爬上一座山後，終於精疲力竭，腿一軟，控製不住地向一個山穀滾了下去。
幸虧朔州之山多土少石，他這才沒有在滾落時被磕碰撞死。
不過，從數十丈高的山坡上一滾到底，即便坡度不是很陡，還是將這個九歲的孩子摔了個天昏地暗，吐了一口鮮血，終於昏死過去了。
吳管家狠狠抽了郭羊七鞭子，並冷淡地命令：“今天晚上，必須把丟掉的羊找迴來。否則，我剝你的皮！”
吳管家說到做到。郭羊曾親眼見過，吳管家說要剝一個佃戶的皮，結果，那交不起佃租的中年漢子，在吳管家專門懲罰下人的小黑屋裏，撕心裂肺地慘嚎了半夜。
第二天，吳管家讓數十個下人和佃戶參觀自己的傑作。
郭羊看到，那人像一隻剝了皮的羊，被一根繩子掛在木樁上，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
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
郭羊甚至都感覺不到，被鞭子抽過的脊背上，那火辣辣的疼了。
巨大的恐懼，讓這個隻有九歲的孩子渾身哆嗦著，在黑而高的山上深一腳淺一腳地疾走著。
郭羊循著白天放羊的路線走了一個來迴，沒有發現那隻丟掉的羊。
他又趕緊往山上尋，那幾處過分陡峭、羊可能滾落的山坡下麵也沒找見。
郭羊開始絕望了。他一屁股坐到石頭上，低聲哭了起來。
夜很黑，也很冷。
郭羊恨不得變成一塊石頭，藏在黑夜中。
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變成一隻羊，迴到吳員外家的羊圈裏。哪怕等待他的，是那命中注定的被宰殺、被剝皮。
但隻要不是今晚，或者明天。
郭羊絕望地往迴走，一邊走，一邊繼續尋找那隻羊。
那隻羊也許被狼叼走了，也許墜下山崖，也許……
對郭羊來說，沒有也許。
他丟了羊，就得被吳管家剝皮。
對大戶人家來說，郭羊的命抵不上一隻羊的命。
他是一個棄兒，是吳管家在路邊撿的。郭羊被撿來後，吳管家就隨手將他安置在羊圈裏，讓一個老羊倌拉扯著。
夏天，他喝羊奶，睡羊槽。冬天，北風怒號，天寒地凍，他就和羊擠在一起，互相取暖。
郭羊活下來很不容易。但吳管家要弄死他，則很容易。
後半夜了，郭羊還沒找到丟失的那隻羊。
他迴到吳家莊附近的山上，卻隻能遠遠地望著那莊子裏的燈火。
郭羊不敢迴去。
他也看到羊圈門口的燈籠了，忽明忽暗，如一隻瞌睡的眼睛。
起風了，朔州冬天的夜晚極冷，風直往骨頭裏鑽。
郭羊在一棵光禿禿的老榆樹下找了一堆幹草，籠了一個小窩，像狗一樣爬了進去。
他蜷縮著身子，盡量不讓幹草戳進脊背的傷口裏，盡量不讓自己睡著。
但無濟於事，經過大半夜膽戰心驚的尋找，這個九歲的孩子體力和精神已經到了極限。
他又冷又餓，又疼又困，在寒風唿號中睡著了。
……
他被吳管家鐵勾般的手提著，拖進了小黑屋。吳管家將他瘦小的身子掛在一個大鐵勾上，然後，端來一盆涼水，從頭到腳灌了個透。
郭羊哆嗦著，哭喊著，苦苦哀求，拚命掙紮。
但沒用，吳管家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甚至眼球都不怎麽動。他從懷中取出一把宰羊的刀子，似乎笑了笑，就開始剝郭羊的皮。
吳管家先用刀子在郭羊的額頭上割了點小縫，將指頭伸進去，將傷口往大撐了一圈。
停了一會兒，吳管家一根硬而冰冷的指頭伸進去，勾住郭羊的頭皮，用刀子順著頭皮割了下去。
然後，放下刀子，兩隻手抓住兩片被割開的頭皮，使勁往下一縋。
郭羊一聲慘叫，就看到自己的身子，光溜溜的，血淋淋的，白裏透紅，血管和心髒使勁跳著。
恐懼和疼痛讓他渾身抽搐。
郭羊看見自己像一隻被剝了皮的小羊羔，可笑地掛在一根木樁上。
……
清晨，朔州的冬日幹燥而冷。
陽光照在那堆幹草上，透過縫隙，照在像狗一樣蜷縮著身子的郭羊身上。
幹草動了動。過了一會兒，又動了動。
一隻小手慢慢伸了出來，黑而瘦，沾滿了血汙。
接著，是另一隻手，亂蓬蓬的頭發，髒兮兮的臉，脊背上七道被鞭子抽出的血痕曆曆在目。
郭羊從幹草裏爬了出來，有些迷糊：“我不是被剝皮了嗎？怎麽還活著？”
他在地上爬了一會兒，終於想清楚了，這隻是做夢。
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什麽好消息。既然還沒被剝皮，那麽，等待他的，將是真實的一次剝皮。
對郭羊來說，尚未到來的懲罰，其恐懼程度將遠遠超過他已經忍受過的。
郭羊望著山下的吳家莊，一大片建築都屬於吳老爺。
在冬天，吳家莊的主人都起得比較晚，隻有那些下人們已經在忙碌。
張媽應該在廚房熬粥吧，或許還燉了一鍋羊骨頭湯，那可是吳老爺吳管家們的最愛。
李德誌應該在清掃院子吧，他是個幹瘦而精明的老頭，也很勤快，頗得吳管家看重。
羊圈裏，那些羊們，應該在等著郭羊清脆的吆喝聲吧。往日，郭羊早就將羊圈的羊糞清除幹淨，在陽光照耀下，趕著它們上山了。
但今天不行。郭羊不敢迴去。
他的命不如羊，也不如一條狗。
他受了傷，還得一聲不響地爬在這棵歪脖子老榆樹下，生怕被人發現。尤其是怕被吳管家發現。
他一動不動地趴著，過了半個時辰左右，突然冒出一個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的念頭：逃。
是的，逃，逃得遠遠的，逃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郭羊像一隻受傷的狗，悄悄地向山坡後麵爬去。
估摸著山下的人看不見自己了，他猛地站了起來，向荒涼的山裏跑去。
他跟著老羊倌放了三年羊，對附近幾百座山很熟悉。他專門挑那些荒僻之處逃去，兩個時辰後，便離吳家莊三十餘裏了。
郭羊又餓又乏，大口大口地喘氣，致使他的胸口陣陣劇痛。再加上脊背被鞭子抽出的傷口開始往外滲血，直疼得他眼前發黑。
郭羊在爬上一座山後，終於精疲力竭，腿一軟，控製不住地向一個山穀滾了下去。
幸虧朔州之山多土少石，他這才沒有在滾落時被磕碰撞死。
不過，從數十丈高的山坡上一滾到底，即便坡度不是很陡，還是將這個九歲的孩子摔了個天昏地暗，吐了一口鮮血，終於昏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