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嚴巍這就開始接任務了,也不知道他身上的傷好沒好。


    “他是嚴家的孩子?”


    楚懸淵冷不丁開口,讓阮桑枝愣了一下,她轉過頭去,毫不掩飾眸中驚訝之色:“你怎麽知道?”


    “桑枝,我十年前就來京城了,那時候嚴家也是有頭有臉的家族。”他笑了笑,似乎隻有對故舊的迴懷念,沒有摻雜其它的東西:“權貴宴會上總是請來幾個芳園之人,我也不例外,恰巧就見過一兩次。”


    這京城還挺小。


    阮桑枝沒解釋,燕璟沒了之後,蕭洪山新帝臨朝又遇藩王搗亂,無暇顧忌朝內派係之爭,這就讓原先的太子黨們大難臨頭,紛紛遭到清算。


    像嚴大人這樣剛直不阿的存在,卻是還沒熬到改朝換代,就被齊洪坑害的家破人亡。


    “當年嚴侍郎在宴上的詩文可謂是振聾發聵,狠狠打了齊黨的臉,替不少清流文人爭了口氣。”


    楚懸淵親眼所見,比阮桑枝更加了解那時的情況:“可惜有個不爭氣的表侄,作出當庭調戲齊府的千金小姐的無禮之舉,最後鬧得不好收場。”


    “那表侄本就是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紈絝,卻將嚴大公子也帶偏了,嚴家就此災禍不斷,還染上了貪墨禮部錢款的惡名,就連一家子死在火場裏,也是不幹不淨得離去。”


    他歎了口氣:“也不知道留下這麽個孤苦伶仃的小少爺還能做什麽。”


    阮桑枝琢磨著,覺得這話倒像是在說他自己,便笑了一下:“能活著就很不容易了,現在這世道啊,還真說不好能做什麽。”


    “沒準他作為綠漪樓的刺客,哪天還能順便手刃仇人呢,齊洪可現在都沒個下落。”


    楚懸淵眸子暗了一瞬,語氣變得有些低落:“手刃仇人?至少他還有個目標,而我連爹娘怎麽沒的都不知道。”


    阮桑枝一愣:“不是鳳州盟的人有意坑害?”


    “當年鳳州盟內部的確出了問題,也是因此,你的小舅舅穆澄星才力挽狂瀾當上了盟主。”


    他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又迅速消失在臉上:“可我爹娘出事是在鳳州盟動亂之前,記得那是一個尋常的早晨,他們出門之後就再也沒迴來,三天後穆姨才告訴我……噩耗。”


    阮桑枝拍了拍他放在自己木椅上的手背:“既然我爹都知道了,衙門就沒有查出來什麽嗎?”


    楚懸淵目光晦澀:“當時我年紀還小,孟大人便讓穆姨帶著我散心,沒多說什麽,再後來……孟府也遭難了。”


    “一前一後,哪有這麽巧的事?”


    她唇角的笑意微冷:“冤有頭債有主,找不到還債的人,就全部記在忽勒人頭上就好,我看那些家夥絕對脫不了幹係。”


    “郡主,那個忽勒,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呢?”


    茯苓一聲不吭的聽了許久,這才發自內心的問出自己的困惑,似乎自從宮變之後,她總是聽見這兩個字,感覺什麽破事都能跟它沾上邊。


    阮桑枝想了想,答道:“荒漠,戈壁,風一樣流動不定的王庭,影子一樣行如鬼魅的子民,以及各式各樣顛倒陰陽毫無底線的術法。”


    楚懸淵淡淡補充道:“忽勒沒有平民百姓的說法,他們似乎認為自己生來就有什麽使命,為此可以付出一切。”


    使命?


    阮桑枝突然靈光一閃,腦海中浮現出汪旌從容赴死的場麵,那時候他似乎說了一句“肉體的死亡是通往王庭的必經之路”?


    “你說,汪旌千裏迢迢來京城是不是也有什麽使命,總不能是來偷什麽進貢的珍寶吧?”


    她越想越沒有頭緒,索性兩眼一閉直接放棄。


    茯苓這時候若有所思的說道:“郡主,您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當時在塔裏的時候,我好像聽見秋璿師父提到過忽勒,難怪這麽耳熟。”


    “他說什麽了?”


    “說頂層暗閣裏藏著忽勒人的珍貴之物,偏偏整座塔又刻滿了陣法,純正的忽勒血脈進不來,才隻能使喚他幹這些事。”


    阮桑枝想起燕逢刻意隻抄了一半的史書,問道:“秋璿此前一直待在暗閣裏?”


    茯苓眨了眨眼睛:“他是突然出現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救下我們之後就消失了,或許是躲進去了。”


    聽到這樣的結果,阮桑枝又覺得是自己有些驚弓之鳥了,那塔現在被看得水泄不通,就算秋璿一根筋的要將史書送出去,也實打實的做不到。


    “大師父!”


    遠遠瞧見阮桑枝的身影,柳葉就蹦噠著跑過來了,鈴鐺落後他一步,卻也很快追了上來,小發髻一晃一晃的,可愛又喜慶。


    “這是寺裏師父送的新衣裳?”


    阮桑枝笑著捏了捏鈴鐺肉嘟嘟的臉蛋,又拍了拍柳葉的發頂:“年節就該這樣熱熱鬧鬧的,未來的每一天也要快快樂樂的,才會有好運氣上門哦。”


    雖然兩個小蘿卜頭的認知和成年人已經沒什麽區別了,但還是對阮桑枝這樣哄孩子的語氣頗為受用。


    茯苓無奈的將兩個孩子拎走:“你們大師父的傷還沒好利索,動作都給我仔細些,要是撞了蹭了,我也略通幾分拳腳。”


    柳葉聞言,連忙老老實實站好,笑嘻嘻的迴答:“是,茯苓姐姐。”


    “鈴鐺也會注意的,茯苓姐姐。”


    茯苓終究在一聲聲“姐姐”中迷失自我,楚懸淵有些看不下去,湊近問阮桑枝:“要不要這會兒挑一個當你家的小少爺?”


    這是惦記著騙過廖長風呢,要是真能找個小蘿卜頭帶走還給正經身份,蘇弈估計得樂開花。


    “可惜隻能帶一個。”


    柳葉像是明白了阮桑枝的意思,迴頭看了眼鈴鐺,後者眼神平靜,沒什麽多餘的情緒。


    他轉過頭,麵不改色的道:“大師父,我們訓練用的弩好像出了問題,您能幫忙瞧瞧嗎?”


    阮桑枝對他不願意和鈴鐺分開的行為並不意外,也沒覺得奇怪,聽到柳葉問起那批弩箭,便看向臉色不太和善的楚懸淵:“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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