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桑枝眼眸微斂,並不言語。


    這可把穆澄音急壞了,她迴頭看向還在跟幾個老狐狸打太極的孟立明,眸子狠狠一瞪:“過來。”


    夫妻倆站在一塊,天作之合,格外登對。


    阮桑枝瞥了眼身側的沈枯,突然就有了種帶夫君迴娘家的緊張感。他顯然也是這麽想的,手指僵硬的完全無法動彈,唿吸都輕的聽不見了,阮桑枝都怕他一口氣沒上來,憋死過去。


    “你跟我透個底,尉遲良到底在不在隆芳齋?”


    尉遲良?阮桑枝怎麽知道。


    見她一聲不吭,穆澄音心都涼了半截,旁邊靜觀其變的孟立明神色微動,淡淡道:“尉遲良連半成品都沒能弄出來,還幹出頂天的蠢事,鳳州盟的人不會放過他。”


    原來是聲討那家夥的啊,阮桑枝目露傷心之色,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能幫的都幫了。”


    話落,她就又聽見親娘義憤填膺的罵了句:“尉遲真不仗義,自個兒孤家寡人一個,跑得倒挺快,把爛攤子都丟給師弟。”


    某倒黴師弟眼眸微垂,一副活受氣的軟包子模樣,讓穆澄音更惱火了。


    “你倆也真是的,我還當隆芳齋好得很呢,倒底傻愣愣的給他補貼了多少銀子,可有什麽賬目?”


    阮桑枝寬慰的拍了拍深沈枯手背,勾起一絲勉強的笑意:“沒關係,我相信他,要是真能做出來,我們就能徹底把忽勒人趕迴去了。”


    “……那也算是戴罪立功。”


    穆澄音神色複雜,半晌,斬釘截鐵的道:“秀菱,不需要什麽朱雀弩,我們也可以做到。”


    “秀菱”點了點頭。她不知道當時的這位夫人做了什麽樣的反應,但對於多年後的阮桑枝來說,西北守軍確實做到了。哪怕忽勒整出了影衛這種倒轉陰陽的存在,也無法擊潰大雍人的決心。


    隻是犧牲的軍士們泉下有知,埋屙積腐已久的大雍終究從內部被幾個拿著筆杆子的文人瓦解了,會不會不甘心。


    “走吧。”


    沈枯握住了阮桑枝的手腕,姿態比以往要親昵許多,幾乎是一路護著她落座。


    “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靖王爺發話了,他比自己記憶之中要年輕許多,劍眉星目,坦坦蕩蕩,和幾年之後的那副奸相判若兩人。


    此時的靖王和親爹的關係不錯,但那份若隱若現的倨傲還是出賣了他的野心:“立明的任期快結束了吧,皇兄若真將你召迴去,我還有些舍不得,不如找個借口留下來好了。”


    聽見這話,孟立明隻是笑了笑,並沒有當真:“君君臣臣,我自然隻聽皇上調遣的。”


    靖王眸色微凝,嘴角的笑意卻沒有變化,反而更加燦爛了些:“至少也要等到王妃誕下世子再離開,我早就期盼著你做那小子的先生呢,別人我可瞧不上啊。”


    孟立明指尖停頓了一下,並沒有要和靖王繼續客套的打算:“太子正是啟蒙的年紀,隻怕在下分身乏術。”


    “哈哈哈瞧你,給靖王府小小的世子做先生,的確是不如一朝太傅,倒是本王耽誤了孟大人的前途。”


    靖王雖然說著不太和氣的話,姿態和語氣卻依舊親近的很,讓人不方便對他發脾氣,實在是聰明的很。


    這時候就得穆澄音出馬,她勾唇一笑,撐著下巴問道:“王妃那樣腹有詩書氣、蕙質蘭心的女子,怎麽就做不得小世子的啟蒙先生了?”


    “這……”


    這話在大雍的其它地方說,會讓人莫名其妙,但鳳州之所以為鳳州,就是因為此地的女子多顯巾幗風采,加上有第一女帥穆澄音坐陣,由她來說出女子做先生這樣的論調,更是令人反駁不出什麽。


    靖王隻得三言兩語囫圇的混過去,也不再提要孟立明留下來的事。


    可阮桑枝知道,他最終還是留下來了,這又是為什麽呢?


    “楚老爺,當著王爺的麵,本不應該說掃興的話,但我還是看不慣有些人做的勾當,竟然跟忽勒人糾纏不清!”


    壞了,搞事的來了。


    開口指責的人看著眼熟,盡管眉眼間顯出幾分老態,但中氣十足,身強體壯,應當是久經沙場之人。


    “尉遲良藏到哪裏去了?是不是你們二人窩藏細作!”


    細作?這又從何說起。


    “空口無憑,莫要妄言。”沈枯麵不改色的道,好整以暇的等著這人開口解釋。


    “郭將軍,尉遲良泄密的事板上釘釘,罪無可恕,但是不是細作還沒有定論。”


    孟立明敲了敲桌案,清脆的響聲落在每個人心頭:“若諸位知道了他的藏身之處,還請通報官府,我等必然將其捉拿歸案。”


    “這是我的態度,郭將軍,我明白你的堅持,但國有國法,還請諒解。”


    “諒解?!”他怒目圓睜:“我怎麽諒解,尉遲良給出去的可是青石穀完完整整的輿圖!孟大人,穆帥,我老郭打心底感激您二位力挽狂瀾救了那兩萬弟兄,但請休要再為那狗賊開脫。”


    “今天我就把話撂這兒,鳳州盟的其它人我管不著,但若是讓我碰見那狗賊,隻會替天行道!”


    這麽多人盯著搜尋,難怪尉遲良的行蹤永遠是個迷。


    阮桑枝後知後覺的想,安秀作為眼前這位郭老將軍的孫子,既攤上了身為忽勒人的娘,又認了尉遲良做師父,這樣水深火熱的日子,是個人都得精神不正常。


    尉遲良,郭將軍,青石穀還有朱雀弩,這些字眼加在一起,她不禁感受到一股撲麵而來的窒息感,仿佛塵封多年的陰謀逐漸浮出水麵,沒有喜悅,隻有無盡的哀歎。


    “我說,菜都涼了,你們好歹也吃兩口啊。”


    裘國公作為其中唯一一個完完全全置身事外的家夥,各種八卦聽的興致勃勃,自在極了。


    他樂嗬嗬的道:“要我說,這鳳州城不是戰場,忽勒人是會起死迴生,上天入地不成?郭將軍迴了家,可別還這麽緊繃繃的,來來來,喝酒吃肉。”


    上頭的郭將軍也看不慣這京城來的紈絝子弟:“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神誌不太清醒的小公爺反手將酒壺砸在了他腦門上:“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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