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覺得,這還不是結束。


    剛到永和宮的她還很警惕,問什麽都不開口,宛如行屍走肉。


    不過阮桑枝向來很有耐心,茯苓也隨了這樣的性子,就當是院子裏又多了個阿飄,瞧見秋月呆愣愣的站在那,頗為嫌棄的給她塞了把掃帚。


    “掃!不許吃白飯。”


    這是茯苓大總管定下的規矩,阿飄們不用吃飯,可以兩個飄幹一個人的活,但是人不行,茯苓以身作則,兢兢業業,現在來新人了,自然也得遵守。


    秋月不明所以,但自打她踏上永和宮的台階時,就感受到一種似有若無的壓迫感,仿佛暗中有千百隻眼睛盯著自己。


    “……”


    身後有細微的響動,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茯苓已經離開了,隻剩自己一個人在這裏胡思亂想,但就是不敢迴頭。


    她捏著掃帚的指尖凍的發紫,背脊都在隱隱顫抖。


    “……”


    不是說皇宮乃是龍氣庇佑之地,沒有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嗎?


    秋月咽了咽唾沫,耳畔風聲大作,吹得她頭腦發脹,眼睛蒙上了一層煙霧,看不清前方的景象。


    “秋月姐姐……”


    是霜兒的聲音,卻長著蓮心的臉,還是泡腫了的那種。


    她將掃帚猛地扔出去,不由自主的後退幾步,卻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絆倒,直直往後摔在地上,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疼痛。


    “你為什麽要害我——”


    “怪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秋月冷笑一聲,語氣中滿是嘲諷意味:“不過我也是,所以待會兒就來陪你了。”


    到了這地步,她的眉眼間籠罩著絕望的平淡,仿佛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貴妃娘娘,您又何苦捉弄一枚用了就廢的棋子?”


    刹那,幻象破碎。


    原來自己這麽弱嗎?盼兒瞪著一雙難以置信的死魚眼,低著頭不敢對上阮桑枝的目光。


    “你很有潛力。”


    阮桑枝沒搭理那隻非要秀一下能力的笨蛋水鬼,反倒是頗為欣賞的看著秋月。


    見此詭異情形,她隻是略微驚訝了一下,便恢複成那副無喜無悲的模樣:“貴妃娘娘還真是……不簡單。”


    “沒什麽想問我的?”


    “這話該我問娘娘才是。”秋月安靜的立在梅花樹下,舉手投足之間不像是什麽丫鬟,倒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還標致。


    阮桑枝笑了笑:“別叫什麽娘娘了,我不愛聽。”


    “或許你不記得了,其實我們曾見過的。”


    聽到這句話,秋月的表情終於有了絲變化,她指尖無意識的揪著衣角,脊背已經快要抵在樹上了。


    “我大雍最後一次放榜時,皇後娘娘設下春日宴,宋狀元、周榜眼,林探花齊聚芙蓉園,才子佳人,春風得意。”


    “我記得,燕璃給你也遞了帖子。”


    阮桑枝每說一個字,秋月的臉色就更白上幾分,末了,直接腿一軟,順著梅花樹跌坐在地。


    “好久不見,祝姑娘。”


    祝秋月閉上了眼:“你什麽時候認出我的?我以為……”


    “以為大雍亡了,齊家倒了,這世上就沒人知道你的過去了?”


    阮桑枝緩緩走近:“早在第一次見你時,我就認出來了,當時隻是疑惑你怎麽成的宮女。”


    “我也曾想過,你是不是有什麽把柄在宋昭儀手上,現在看來,應該是太後知道了什麽才是。”


    祝秋月眉目頹敗,她對上阮桑枝的目光,隻覺得自己拚命隱藏的一切在她眼中都無所遁形。


    她突然想起來那人曾經說過的話,太子殿下有個好妻子,說是手眼通天都不為過,更是他魂牽夢縈都得不到的女人。


    “若是他順利成了太子,便要搶了你做太子妃。”


    “……”


    阮桑枝眉頭一皺:“倒也不必說這話來惡心我,小心燕璟半夜找你麻煩。”


    祝秋月笑了笑:“說真的,當時我還很嫉妒你。”


    “我才想不明白呢,那種管不住下半身的奸淫禽獸,有哪裏好了?值得你為他背這麽多閑言碎語?”


    阮桑枝將她扶起來,兩人坐在一旁聊著京城往事,盼兒看著隻覺羨慕,本想躲在梅花樹後偷瞧,卻被拿著糕點茶水歸來的茯苓拍了拍腦袋。


    “喂,你又是哪隻阿飄?別在這裏亂晃,地上全是水,都要結冰了。”


    祝秋月被阮桑枝問得心緒不寧,那段屈辱又甜蜜的時光不斷撕扯著她的迴憶,正不知道怎麽應聲,迴頭卻見茯苓在跟空氣說著話。


    “她——”得癔症了?


    阮桑枝搖了搖頭,竟然也對著那虛空笑道:“盼兒,別擱那鬼鬼祟祟的,跟茯苓一起過來坐。”


    “……”


    有名字的阿飄都不是什麽善茬。茯苓好奇的戳了戳,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盼兒的臉頰凹下去又彈了迴來。


    等到看見身側的石凳上多了團水漬,腳邊的土地也濕噠噠的,祝秋月才後知後覺的驚慌起來。


    “先前那麽淡定,我還以為你不怕這些家夥。”阮桑枝笑意盈盈,將糕點往她那邊推了推:“餓了吧,吃點壓壓驚。”


    “我也想吃。”


    盼兒委屈的開口,或許是灌多了水,她的嗓音聽不太真切,但先天的清麗婉轉又增添了幾分朦朧美,就像有人在耳畔唱戲似的。


    祝秋月打了個寒顫。


    她本來就聰明,現在仿佛能猜到這位盼兒是誰了:“我能問你個事嗎?”


    “嗯?”


    見有活人敢大言不慚的跟自己搭話,盼兒身為勇猛女鬼的自尊心受到了挑釁。


    她腳尖一點,周遭景色驟然變換,仿佛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水中,伴隨著昏天黑地的視野,就連唿吸都不暢快起來。


    “哼哼,怕了——嗯?”


    一個茯苓,一個祝秋月,竟然跟個狗皮膏藥似的黏在阮桑枝身上,將她好不容易琢磨出來的鬼域當做稀奇玩意似的。


    “憑什麽!”


    盼兒氣的跳腳:“你出去,讓她們兩個單獨在裏麵待著!”


    阮桑枝好整以暇的笑著:“她們在誇你厲害呢,要是能看見星星的話,就算得上天下第一了。”


    “真、真的嗎?”笨蛋水鬼被突如其來的誇獎衝暈頭腦:“不就是看星星嘛,我力量不夠,你給她們變點,快啊!”


    “……”


    阮桑枝沒好氣的彈了她的腦門:“我還是個病人,多不厚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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