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勝耳朵貼著殿門,靜心凝神的聽著裏麵的動靜。


    等到茯苓目不斜視的從他身邊離去之後,才懷著七上八下的心情飄進殿內。


    “主子。”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


    “這是做什麽?”阮桑枝裝作幾分驚訝的樣子,恍若不解的笑道:“莫非是背著我做了什麽虧心事?”


    “我老狄得意忘形,竟然損了兄弟情誼,請主子責罰。”


    他的額頭依舊抵著地麵,那模樣虔誠又卑微,看上去是在真心實意的悔過。


    阮桑枝歎了口氣,起身走到他身邊:“狄勝,你又憑什麽認為……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呢?”


    “主子?”


    狄勝猛地抬頭,瞳孔微睜:“您的意思是?”


    “我並非良善之輩,若手底下隻養了一群軟弱的小羊,怎麽能安然入夢呢。”


    阮桑枝慢條斯理的將跪在地上的家夥扶了起來:“在這宮中,咬人的狼才是不可或缺,我什麽時候怪過你?”


    “而家裏的三兩隻小羊害怕猛獸,再尋常不過了。”


    狄勝恍然大悟,感激涕零:“奴才謝主子體諒!”


    “行了,別說這些廢話,交待給你的事辦得如何?”


    聽見阮桑枝發問,狄勝滿是幹勁兒,激動的拍了拍腿上不存在的灰塵,伸手將她虛扶到一旁的美人榻上。


    “奴才聽您的話,將那宋昭儀盯的死緊,嘿!還真讓我發現了些貓膩!”


    “哦?”


    阮桑枝漫不經心的看過去,總歸是閑來無事,就當聽些樂子。


    “主子有所不知,在您休息的這些天裏,那些個娘娘可沒閑著。”


    這會兒的狄勝也沒閑著,他將熱茶和糕點一個個的拿到阮桑枝跟前,比茯苓還會看人眼色。


    “就昨天夜裏,韓婕妤身邊的那個宮女霜兒畏罪自盡,發了瘋的要投湖!折騰了大半宿,鬧得直接驚動了太後。”


    狄勝描繪的眉飛色舞:“太後一怒之下,都沒聽她狡辯,就把霜兒扔到了內務府。韓婕妤也被禁足了,聽說太後很是不待見她,等陛下迴來,就要將她送到景秀宮呢!”


    乍一聽見這些,阮桑枝深感意外。


    這後宮中的第一次交鋒,她本來挺看好韓婕妤的,沒想到這麽快就遇到了冷宮危機。


    “沈淑妃沒保住她?”


    “害,別提了。”狄勝撇嘴:“奴才還以為她倆姐妹情深呢,沒想到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阮桑枝想著,還其中還得有林箏箏推波助瀾的成分,當時在玉華宮把沈淑妃噴的狗血淋頭,還告訴她江婕妤和太後是同鄉的內幕,多少在心中紮了根刺。


    “可昨夜之事,又與宋昭儀有什麽關係?”


    “奴才正要說呢!”狄勝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昨兒個,天還沒黑的時候,我和幾個兄弟就守在了宋昭儀的玉澤宮裏。”


    “都打著嗬欠了,卻見沈淑妃身邊那個宮女,好像叫什麽……秋月,對,就是秋月!鬼鬼祟祟的進了玉澤宮,可讓我大開眼界!”


    “秋月?”阮桑枝納悶,她倒是有點印象,當初就是那姑娘跑來永和宮找自己過去“主持公道”的。


    嘶……這麽想來,阮桑枝驚覺自己對蓮心落水一事的認知,全都來自於這位叫秋月的宮女。


    是她說江婕妤誣告霜兒,也是她說沈淑妃為韓婕妤出頭。


    雖然後者的確是真,但那位沈淑妃的“仗義相助”,又何嚐沒有這些人的推波助瀾呢?一口一個同鄉姐妹,沈淑妃可是被架在火上烤呢。


    想起那天,自己本就是劫後餘生,一覺醒來匆匆趕到春華宮。那時她並不願意摻和這些破事,便矛頭直指跟自己有舊怨的江蝶兒,爽懟了一頓就甩手離開,卻忘了那韓婕妤前前後後都在委婉敘事,隻說自己聽信侍女讒言,並沒有明說是江蝶兒冤枉了她。


    況且,沈淑妃並未在自己麵前替韓婕妤或者是霜兒申過冤,所謂的為姐妹出頭之事,不過是自己先入為主了。


    沈淑妃要提的……分明是讓太後將鳳印交還給自己!


    而從始至終,她針對的人也僅僅是宋昭儀,並非什麽江婕妤。就連林箏箏在玉華宮大罵沈淑妃時,也隻說她是那老虔婆的走狗。


    一切的一切,被秋月這麽精心編排了之後,是誰受益呢?


    阮桑枝氣笑了,太後為了拿穩這破鳳印,還真是煞費苦心呢。


    至於一個宮女的死,誰在乎?


    她們或許是為誰掩蓋了秘密,或許是為誰背了罵名,反正在那些主子們眼中,可憐的宮女永遠也開不了口了。


    一個蓮心,一個霜兒,接下來就該輪到秋月了吧,若真是她顛倒黑白,還能成功脫身嗎?


    “主子?”


    狄勝的唿喚拉迴了阮桑枝的思緒,她腦子轉動,想起了方才聽見的話。


    “就是跟秋月見過麵之後,那霜兒才瘋瘋癲癲的呢!”


    “那秋月現在何處?”阮桑枝挑眉問道。


    她這是被人擺了一道。雖然對鳳印並不熱衷,但這次能被當槍使,下次指不定能被扣上什麽屎盆子,哪怕威脅不到她,也挺能惡心人的。


    畢竟權力這種東西,還是要捏在自己手裏更好,既然能成為握刀之人,為什麽要做那砧板上的魚呢?


    “迴主子,還在春華宮呢!”狄勝眉眼之中閃過一絲嘲諷:“那些娘娘齊刷刷的都去了,就差主子您了。”


    好熟悉的場麵。


    沈淑妃曾經掙紮著和太後打過擂,經上次一別,卻已經成了她的手下敗將。如今……還有沒有勇氣請自己過去為她“主持公道”呢?


    “娘娘!”


    茯苓從門外小跑著進來,直直穿過了狄勝的身體,嚇得他連忙閃到一邊。


    “急什麽,慢慢說。”阮桑枝緩緩起身,指尖輕彈,首先將礙事的狄勝攆了出去:“要出門去?春華宮的人來了?”


    “……”


    還未出口的話卡在嗓子眼,茯苓略顯僵硬得點了點頭。


    “好,為我梳妝。”


    阮桑枝勾唇一笑,抬手拍了拍茯苓的肩頭:“這次,咱們就去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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