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玉淵潭公園。


    剛走進公園,徐謹言就看到了老位置上坐著一個孤獨的背影。


    滿頭白發隨著夏日的微風,輕輕的的飄蕩著。


    下半身是一條軍綠色的筒褲,腳上登著一雙洗刷的泛白的膠布鞋,上半身則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襯衫。


    旁邊還是那個斑駁的魚桶,麵前是一個生鐵打的魚竿架。


    而這位老爺子手裏的魚竿架在魚竿架上,隨著唿吸輕微地上下擺動著,身邊的地上散落著幾個煙頭。


    抬手看了看表,八點半,看來這位老爺子肯定是天還沒亮就已經在這裏拉開了架勢。


    探頭看了看魚桶裏,得,除了半桶水泛著波紋外,連根魚毛都沒有。


    徐謹言也不吱聲,抬眼看了看魚漂,隨著一圈圈漣漪的散開,也在上下浮動著。


    很明顯,已經有魚在咬鉤了。


    而釣魚的老爺子卻眯著眼睛打著瞌睡,完全就沒意識到此時正是抬杆的好時機。


    “老爺子,來魚了啊!”


    徐謹言咧著嘴笑的同時,眼睛裏也有些濕潤,上前半步,握住老爺子的手,猛地一下把魚竿提起。


    一條半尺來長的魚就這麽水靈靈地躍出水麵,隨著魚線從湖麵上蕩到了岸邊。


    即便是摔到了地上,那尾巴也在不停的摔動掙紮著。


    “好小子!


    你想嚇死老頭子我啊?!”


    王老爺子被徐謹言的提醒一下子從美夢中驚醒,第一件事不是去看魚。


    而是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然後才用不可置信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徐謹言。


    當看到是徐謹言的時候,手裏的魚竿和地上蹦躂的魚也不管了,丟在地上,站起身,兩隻手扶著徐謹言的胳膊,上上下下好好看了個遍。


    “什麽時候迴來的?”


    老爺子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徐謹言的臉,這才相信站在自己麵前咧著嘴笑的,是個真人,而不是做夢。


    “昨兒,先迴家睡了一個大覺,這不,一早就過來了。”


    徐謹言嘿嘿笑著,扶著王老爺子坐迴了小馬紮上。


    然後才將還在地上蹦躂的魚,摘了魚鉤,丟進了魚桶。


    當進了魚桶後,魚兒才停止了掙紮,擺動著尾巴在不大的魚桶裏尋找著出路。


    “昨兒都迴來了,怎麽不到家裏來?


    吃飯了沒?


    走,跟老頭子我迴家吃兩口飯去。”


    王老爺子哪裏還坐得住,馬上撿起魚竿,收起小馬紮就作勢要走。


    “不急,不急。


    好事成雙,再來一條咱再迴去。”


    徐謹言卻是按住了王老爺子收拾東西的手,笑著勸了一句。


    “得,老頭子我啊,這輩子最大的優點呢,就是聽勸。


    咱爺倆再來一條。”


    王老爺子翹起的嘴角就沒彎下來過。


    “這不是才六月嗎?怎麽突然跑迴來了?


    學校放假了還是?”


    王老爺子說著就又坐了迴去,從布袋裏摸出半條蚯蚓,掛在了魚鉤上。


    掛好了魚餌後,熟練的一甩竿,魚鉤帶著魚漂畫出一條優美地曲線,就落入了湖麵,帶起一圈漣漪。


    驚得旁邊樹上一隻喜鵲喳喳叫著飛走了。


    “嗯,放假了,米國那邊放假早,月底就放假了。


    我是等手頭的事情忙完了,這不就趕著迴來了。


    怎麽看起來,大半年沒見,老爺子您這釣魚的手法,沒長進啊?”


    徐謹言一屁股坐在草坪上,開始了打趣。


    “你丫的,剛迴來就不知道說幾句好聽的。


    咱這是薑太公釣魚,你懂個屁!”


    王老爺子此時也是開心的不得了,從口袋裏摸出一包中華和火柴,用手擋著風,給自己點上了一支。


    “你說說你,迴來了也不知道提前吱一聲。


    我好多買點肉什麽的,給你燉個大排骨或者包個餃子什麽的。


    對了,這次放假多久,什麽時候走啊?”


    王老爺子從鼻腔裏噴出一團煙霧後。


    心情也終於平緩了下來,開始拉起了家常。


    “不用那麽麻煩,一碗麵就成。


    這次時間不定,我打算迴老家一趟。


    幾年沒見過家人了,總得迴去看看吧。”


    徐謹言看著碧藍如洗的蔚藍天空,直接雙手放在腦後,躺在了柔軟的草坪上。


    “嗯,迴家看看是好事兒。


    我記得,你家在豫省來著?”


    老爺子抽著煙,眼睛卻落在徐謹言的身上,哪裏顧得上看魚漂啊?


    “對,我爸是縣裏礦上的會計,我哥在洛邑一拖。


    去年我哥結婚,我都沒迴去,也太不像話了,這不,今年怎麽也得迴去待一陣子。”


    此時微風輕輕吹過樹梢,沙沙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帶動著樹蔭和灑下的陽光,在臉上晃動著。


    即便是清晨的陽光,也曬的臉上發熱,幹脆直接閉上了眼睛。


    “挺好,你在那邊咋樣,學習如何?”


    很快,倆人就這麽拉著家常,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直到徐謹言起身,看到魚漂又一次晃動著。


    “嘿,又是一條。


    怎麽樣,老頭子我手藝還是不錯的的吧?


    你瞅瞅那邊那一排的人,有幾個這麽短的時間就能釣上來兩條魚的?”


    看著手裏又是一條沉甸甸的魚,王老爺子的嘴再次合不攏了。


    指了指不遠處岸邊一溜的釣魚佬,顯擺的不能行。


    “走,迴家。


    趁著時間早,說不定還能割兩斤肉或者排骨。


    中午想吃啥?叫你奶奶給你做!


    好好給你解解饞。”


    很快,兩條魚在手的一老一少,拎著東西晃晃悠悠地出了公園,朝南走去。


    “不用那麽麻煩,就吃麵條好了。


    在米國,什麽都不饞,就饞那一口麵。”


    看著王老爺子要拉自己去供銷社,徐謹言卻不樂意去。


    大魚大肉什麽的,在國內算是稀罕的,可在米國待了一年,這些他早就吃夠了。


    唯獨那一碗手擀麵,是怎麽都忘不掉的。


    經常饞的流口水。


    “得嘞,你小子是個沒出息的。


    有肉不吃,非要吃麵。


    走吧。”


    王老爺子一看勸不動,幹脆也不多說,很快就迴到了大院。


    “老婆子,瞧瞧誰迴來啦!”


    剛走到院門口,王老爺子的大嗓門就喊了起來。


    “誰啊?


    喲,小徐迴來啦?


    快進屋。”


    馬上,王奶奶的聲音就從屋裏傳來,掀開竹簾子,就看到了臉上洋溢著笑臉的徐謹言。


    忙不迭地走下台階,一把拉住徐謹言的胳膊。


    “你在那邊吃的怎麽樣啊?”


    “能不能吃飽飯啊?”


    “有沒有肉吃啊?”


    “住的還習慣不?”


    剛落座,王老奶奶一句又一句關心的話就沒停過。


    比王老爺子還囉嗦。


    可在徐謹言的耳朵裏,卻怎麽都聽不夠。


    “別嘮叨啦,趕緊給孩子擀麵條。


    這小子,是個沒出息的,就非要吃麵條。


    我去弄魚,一會兒啊,弄一碗魚湯麵給他吃。”


    王老爺子放好了手頭的東西,這才打斷了王老奶奶的嘮叨。


    手裏拎著最大的那條魚,就進了廚房。


    “這是大興的西瓜,剛下來的,你自己挖著吃。


    我去給你擀麵條。”


    王老奶奶臉上笑著就從廚房門口的一個水桶裏,撈出來一個泡著的西瓜,放在了桌子上。


    從廚房又拿出來一把菜刀,直接從中間切成兩瓣,又將一個勺子直接插在裏麵,推到了徐謹言的麵前。


    做完了這一切,才笑眯眯地迴到了廚房,忙碌了起來。


    “差點忘了,你小子隔了半個地球迴來,最想見的,肯定不是我。


    我給洛溪她爸打電話,讓他們中午給洛溪請個假,帶她一起過來。


    咱們啊,一起吃個飯。”


    當徐謹言剛挖了一勺瓜塞進嘴裏,王老爺子手上濕漉漉地從廚房裏跑出來。


    走到了電話前,開始撥起了號碼。


    很明顯,王老爺子是高興忘了, 還得是剛剛王老奶奶提醒後,他才想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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