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多,病房部外有護士輪流值班,管理比白天要鬆了點。牧曉簡單打了聲招唿,提著沉甸甸的東西,輕手輕腳去找病房。


    望著牧曉背影漸行漸遠,沈承一腳步變慢,一種複雜的情緒從心底泛起,明明是最親近的人,才分開沒幾天,他忽然就忘了該以怎樣的表情去麵對老姐。


    打開門,迎麵是消毒水的味道。房間要比普通病房更寬敞,陽台窗簾沒有拉,皎白的月光大片地落在瓷磚地上。床櫃和桌子上擺滿鮮花和水果,看得出已經有不少人來探望過。


    護工在對門有單獨病床,沈嘉禾裹著被子裝睡,還沒看清是誰進來就率先聞到肯德基香味。她翻了個身坐起來,仿佛看到救星,差點喜極而泣。


    “牧曉你終於來了,快,跟我講講最近公司怎麽樣,撞產品的事我聽秘書說了,沒有人為難你吧?”


    沈嘉禾熟練的從床底拎起小餐桌搭起來,迫不及待準備開動住院以來第一場大葷。她往床邊挪了挪,好留出空位給牧曉坐。


    她臉色蒼白,語氣無力,病號服穿在她身上鬆鬆垮垮。眼睛卻炯炯有神,像個求知欲極強的學生,生怕錯過關鍵信息。


    明明已經虛弱像隻貓,卻還留著股韌勁放在晨鑫身上。牧曉嗓子哽咽住,一時不知該心疼還是責怪沈嘉禾。


    “你要是心裏還有晨鑫,就多擔心擔心你自己身體吧,正好這段時間我找營養師給你好好調理下,你不知道你病倒的時候沈承一有多擔心你。”


    牧曉側坐床沿,看了眼沈嘉禾嘴角的油漬,從包裏抽出紙巾幫她擦。沈嘉禾嘴裏漢堡還沒咽下去,鼓著兩腮看向牧曉,笑道:“他還會擔心我?真的假的,不氣死我就不錯了好不好。”


    “真的,他最近在晨鑫上班,大家都可喜歡他了,還有……”


    “好好好,”沈嘉禾笑著打斷牧曉的話,“你就別幫他說好話了,他什麽脾氣我還能不知道嘛?我對他呀,早不抱什麽期望了,你讓他少氣我,讓我多活幾年,我就很滿意了。”


    “你這人…懶得說你了。”


    牧曉皺了皺眉,沒好氣地白了眼沈嘉禾。也是和她交往多年經驗所得,不要嚐試和女強人去辯解,因為說再多也改變不了她的想法,所以牧曉連掙紮都沒有就放棄對峙了。


    此時,牧曉才想起沈承一是跟著他來的。她起身四處看了看,迴眸瞥見門口黑色倒影,或許是深夜緣故,看起來孤獨落寞。


    那些話,他…聽到了吧…他應該是聽到了吧…


    沒幾秒,影子消失在視線內。無聲的夜裏,牧曉感應到一種強烈的磁力拉扯著她追上去。


    她轉身拿起包,沈嘉禾奇怪於牧曉反常的狀態,問道:“怎麽了?你才來了沒幾分鍾就要走啊?”


    牧曉頭也沒抬:“小心不要把吃的打翻,閣樓改造圖你看好有建議和我說,我先撤了啊,下次再來看你。”


    “行行行,你趕緊忙去吧。”沈嘉禾嘴巴填滿漢堡,她猜能讓牧曉著急事也就隻有工作了,同為工作狂魔的她自然可以理解。


    從醫院出來,牧曉已經看不到沈承一人影。她跑到馬路上,清澈的黑眸裏倒影出城市的縮影,車子像甲蟲穿梭而過,人如螻蟻消失在來與北往間。


    牧曉漫無目的地走在馬路邊,打開手機通訊錄發現沒有存沈承一電話號碼。頃刻間,牧曉望著沒有盡頭的馬路陷入深深自責。


    說起來,她和沈嘉禾又有什麽區別呢。她對沈承一就真的做到赤誠相待了嗎?她難道就沒有因為外界流言而對沈承一態度有過動搖嗎?她對沈承一有平等對待過嗎?


    不然,怎麽連一個號碼都沒留心存下。


    牧曉很快收起感性情緒,從同事那要來沈承一電話,播了好幾通,就在每一次她差點以為能夠聽到沈承一聲音時,迴答她的隻有冰冷機械的女聲。


    問了加班同事,沈承一沒有迴公司,這麽晚了,他身上沒錢又沒住的地方,會去哪呢?也許是自己過分擔心,沈承一畢竟是個有行動能力且在國外受過高等教育的成年人,他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可是,在牧曉看來,他就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男孩啊。


    走著走著,牧曉抬頭看到小區近在咫尺,一不小心都到家門了。可以看到上次那位新來的保安正拿著掃帚掃落葉,瞧見牧曉走來,他有印象,笑著招唿:“小姑娘,又和你對象吵架了吧,人都迴來了,你也別擱外麵呆了。”


    迴來了?牧曉忘了他兩處於被誤會的關係,愣了愣問道:“您就這麽放他進去了?”


    “我看他在外麵凍得怪可憐的,就讓他進去了,下次你記得提醒他帶門禁卡啊,被發現我可不好交代呐。”


    “好的,麻煩您了。”


    牧曉匆匆道謝,邁開腿往小區裏跑去。上次沈承一進來是她領著進門的,而且牧曉從沒告訴過他具體樓棟跟門號,萬一蹲錯地方,這黑燈瞎火,她上哪去找人啊!


    進了電梯,牧曉望著樓層,手指不斷戳著樓梯鍵。打開門瞬間朝家門跑去,隻見沈承一趴在過道窗邊,風把他頭發吹成呆毛,手指夾著根煙,輕輕吸了口。


    他抬起腦袋仰望今晚星空,隻有零星幾顆星星跌落進他瞳孔裏,這是他小時候每天都會重複做的事情。旁光看到牧曉迴來,他迴過身,攤攤手,說:“我沒有鑰匙耶。”


    這話在牧曉聽來,像是用牽強撒嬌的語調來掩飾心裏的委屈。


    為什麽不接電話,為什麽要讓她著急,為什麽又迴到這裏。當看到他嚐試微笑又失敗的表情,牧曉把一連串問題咽迴肚子,掏出鑰匙去開門:“把煙抽完再進來。”


    沈承一聽後掐斷煙,跟著進屋。想到剛不知不覺抽了半盒,他站在玄關口,沒換鞋:“要不我站樓道散散味再進來吧。”


    “你想凍感冒嗎?”牧曉輕描淡寫走過去,幫把他身後門關上,“傻站在這幹嘛,當門神啊?快進來。”


    沈承一坐在沙發上,看著牧曉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緩緩問道:“我姐…身體沒啥大礙吧,醫生有說什麽時候出院嗎?”


    “還需要再觀察,出院具體再說。”


    牧曉天冷喜歡煮茶喝,尤其是迴到家後,非常愜意。她從茶罐拿出撬好的老白茶餅放到煮壺裏,沒一會兒,屋子裏棗香四溢,香氣撲鼻。


    本猶豫要不要對沈承一說些安慰話,但在聞到茶香就打消了念頭,茶香滿室就是最好的慰寄吧。


    沈承一其實早就對老姐今晚諸如此類的話免疫,按理說應該不難過。他清晰記得當時鼻頭一酸,生理反應欺騙不了人。可沈承一從沒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隻是他做的事情,在姐姐眼裏,都沒有意義。


    “喝茶。”


    牧曉給沈承一倒了杯老白茶,看他六神無主呆坐在沙發上,順手幫他從客房裏拿了套一次性洗漱用品,說:“別發呆了,洗澡睡覺去,明天還要上班。”


    浴室裏傳來花灑聲,牧曉走到廚房勘察下戰場。最近都忙忘,來打掃的阿姨之前請假,所以屋子有段時間沒打掃,就連廚房都沒人整理,沈承一做完飯的鍋碗瓢盆都漂著層油放在水槽裏。


    咦,這是什麽?


    牧曉從水槽裏翻出沈承一燉蛋用的的“碗”,當時起床沒仔細看,大約9厘米寬口,釉麵呈龍鱗紋,潤亮光澤,仿若星空,壁麵沾上淺黃色雞蛋殘渣,看起來令人不適。


    等等,這不是碗啊!這是她的建盞啊,沈承一竟然把她的建盞拿來燉蛋!


    牧曉深唿口氣,沒等沈承一出來,她走到浴室外問道:“你知道你用來燉蛋的是什麽碗嗎?”


    “不知道啊,我在櫥櫃上看到的,長得好好看哦,我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碗,所以就拿來燉蛋了,怎麽,你還想吃我燉的蛋嗎?”


    沈承一說話,頭上才搓著洗發露,泡沫滴落進嘴巴,滿嘴薄荷味。


    牧曉張了張嘴,氣的半天沒說出話。迴到廚房默默去把水槽收拾幹淨,隻是這建盞燉了蛋還能用嗎?該不會喝茶都能喝出燉蛋味吧,可惜牧曉把它養的這麽好看了。


    沈承一出來,頭發還滴著水滴,看到客廳的架勢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牧曉把她平時用的建盞排列整理擺在桌上,一一介紹:“看好了,這個叫建盞,是漢族傳統名瓷,為宋朝皇室禦用茶具,外觀比我們普通喝茶的茶杯要大,但劃重點,它是用來喝茶的並不當餐具使用。”


    “哇,這麽好看的碗竟然是茶杯!”


    牧曉給沈承一科普了下建盞知識,幸虧她家裏自用的不過是瑕疵品,就算被沈承一拿來燉蛋也不心疼。


    說的差不多了,牧曉把建盞迴歸原位。也就幾步路,等她再次迴過頭,沈承一竟在沙發上睡著了。她躡手躡腳迴到房間抱了床被子出來,蹲下來,小心翼翼給他蓋上。


    沈承一吧唧了下嘴,然後傳來均勻唿吸,他把被裹得跟緊些,因熟睡而稚氣的臉嫩的能掐出水來。才發現,他也隻是個孩子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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