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眼睛淩晶晶地望著祁天文,就像是在看著世界上最好的人,可能祁明的性格中也確實有點像熱情的小狗,即便被踹過無數次,即便人類有那麽一次對他好,給小狗吃小狗喝,小狗就會很開心。


    祁明也是。


    他這是第一次獲得了哥哥的肯定,心中雀躍感不言而喻。


    他點了點頭,那張總是因為陰鬱,膽怯的笑容,也因此變得格外靦腆,祁明一看便不常有笑,因為童年的經歷,因為如影隨形的欺淩,祁明尋常總是陰鬱而膽怯,不敢直視了人的眼睛,也不敢去看向其他人。


    此時他眼睛彎彎地看著祁天文笑了笑。


    祁天文那年十八,望著這個隻到了自己腰部再高一點的幼弟,心中的情緒非一言一語能夠形容。


    但,祁天文依言的給祁明補了學習,一補就是三年,一周一次。


    一直補到了上了高中後。


    祁明已經不記得自己在迴憶中,夢境中,或者是什麽原主不原主的迴憶裏了。


    他隻記得自己總是遇到陰冷的雨季,輕微但足夠刺傷人的惡意與不喜,以及在這種晦暗難明中,給自己的感官中最為特殊的親人,也就是自己的哥哥。


    宋墨白是祁明第二個不在意自己傷痕的人,第一個,便是祁天文了。


    祁天文從祁明小時候被人說醜八怪起,他就不曾對這個疤痕說事,即便有時候祁天文真的對他感到厭煩,說到疤痕,也更多是為了給祁明添堵,但哥哥從來沒有對自己的這張臉產生什麽異樣的神色。


    祁明知道哥哥對自己的厭惡,不是因為自己臉上的疤痕,不是因為自己的醜,而是因為母親。


    也因此他和哥哥的橫溝才會這麽長這麽長這麽長。


    長到無論祁明做什麽都無法讓自己喜歡哥哥迴過頭看自己一眼。


    祁明很多迴憶都已經朦朧不清了,但與哥哥祁天文相處的人生卻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可見,歷歷在目。


    那些所有迴憶怎麽也忘不掉,人的記憶是會隨著時間而消散,無論痛苦或美好,可是祁明卻把一些細小的迴憶連同那時候的情感都完整地封存起來。


    有時候,祁明想。


    如果哥哥對自己真的純然的壞就好了,如果哥哥對自己隻有全然的厭惡,隻有刻骨的恨意以及完全的厭惡就好了。


    可是祁明一共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哥哥祁天文就完全參與了他的前半生,完全的參與了他如今所有年齡的所有時間段。


    這麽漫長的時間中,哥哥給自己的迴憶並不是隻有痛。


    尤其是這種兄弟之間,手足即便是完全長大充滿了恨意,但是也會有那麽一刻是溫情的,也因此才會又疼又恨又捨不得。


    尤其是確實如祁天文所說,長兄如父,家中事實上,除了祁天文,也再無第二個人關心自己的死活。


    祁明小小地一團遊蕩在祁家的府邸中,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在夢中,也不記得自己已經不在幼年,在無數次地走在關於幼年時的府邸中,他年幼記事情起,他就已經一個人住在與其他人不同的單獨獨棟裏。


    裏麵有住著自己照顧自己的保姆,但除了一個老奶奶外,其他保姆都不喜歡祁明。


    每個祁家的小孩在成年後都會有自己在祁家地塊中一小塊自己的房子,而且也是在詢問過小孩的意見,但祁明六歲的時候,就已經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裏,一個人睡在上麵的房間內。


    即便祁明知道,房子與房子之間的距離並不遠。


    父親並不住在祁家,在母親死後就徹底搬出去了。母親又已經去世了,而唯一能和他一起住的,就隻有哥哥而已。


    而哥哥,住在祁明永遠也被勒令不能進去的房子,那是母親以前住的房子,裏麵放滿了母親的各種東西,哥哥就住在那裏。房子的間隔並不遠,十分鍾的路程,但在園林假山假水的配景中,所有的道路都曲徑曲折,一看院子就在前方,但路卻需要繞上很長一段路。


    第61章 冰涼的


    冰冷的醫院內,祁天文坐在病床前,他的麵色無比蒼白,那張俊美的臉有幾分說不出的狼狽。


    他盯著躺在床上麵無血色的祁明,祁天文的瞳孔輕微發顫。


    病床上的人沒有一點活人的血色,祁天文第一次見到如此蒼白的祁明。


    醫生說,是因為身體虛虧空,身體不怎麽好,再加上墜落時傷著了內髒,不知道什麽時才醒。


    祁天文緊緊地交扣著自己的手指。


    祁天文不喜歡看向這個弟弟,他不喜歡祁明,甚而在望向祁明時,心中又會騰升出不明不白、又說不清道不明的恨。


    可那是基於祁明活蹦亂跳,跟在自己身後的情況,可此祁明麵無血色,祁天文卻感到驚恐。


    他坐在病床前,看著祁明消尖的下巴,祁天文的手交疊著,頂住了自己得額頭,他的額頭都是冷汗,那張緘默的臉上帶著深刻的痛。


    人生之前的所有怨恨,對著親人所有勾連著怨恨的關係,卻又會在得知對方可能會死亡時,一切的怨恨、痛苦,都會一筆勾銷,隻剩下純然地被挖了一塊的沉痛。


    祁天文的手交疊著,他的額頭緊緊地頂著自己的手臂,他的眼睫毛在劇烈顫抖,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祁天文的手撐在自己得膝蓋上,他的手交疊著,頂著自己的額頭,祁天文顯然很不安,他的手交疊著,又鬆開,那手指交錯,又反覆地捏著自己的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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