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一共生了四個孩子,爸爸是老大,家裏所有的東西都先將就著他。他初中畢業就去當了兵,據說當兵之前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倒不是說學習有多好,而是長相出眾且勤快懂事,還寫得一手好字。大家都去看難得看一次的壩壩電影了,他一個人留在家裏扯棕墊。快到他退伍時,爺爺奶奶借錢買了一輛鳳凰牌自行車,坐了火車,倒了大巴,扛到了山裏的部隊。於是,爸爸的工作有了著落,被分配到了鎮上的藥材公司。


    外婆的父親出生於江南世家,在民國時期任命於美國花旗銀行,為了工作攜家帶口遷到了成都。他在某次運動中被流放到了農村,於是外婆從大小姐變成了鄉村教師,經人介紹嫁給了在國家單位工作的外公。外公外婆一心想要個兒子,在生了四個閨女後,終於實現了願望。媽媽行三,是四姐妹中長得最漂亮的。盡管五個孩子中外公外婆最偏愛老幺,但是在學業上也一視同仁,每個孩子都拿到了高中畢業證。媽媽珠算在市裏是一等一的,點鈔的速度也夠快,經過考核,被分到了銀行工作。


    在那個年代,大多數人對門當戶對還是比較看重的。但是偏偏,有著許多差距的爸爸媽媽,克服了重重困難,最終走到了一起。


    他們的相識緣於一位在鎮上電影院放電影的叔叔,人送外號“裘電影”。爸爸工作後,就開始廣交朋友,無論好的壞的,隻要能同他說得上話,都是他的朋友,其中就有這位“裘電影”。這位裘叔叔是媽媽的鄰居,恰好也是媽媽的同學。可能是某天心血來潮,覺得貌美如花的我媽媽,正好和英俊瀟灑的我爸爸般配,於是做起了媒人,介紹了兩人相識。


    第一次約會當然就是看電影,我幾乎能想象到他們當時約會的場景。我爸爸雖然朋友多,但是話卻很少;我媽媽從小家教嚴格,也不會主動開口,於是兩人就幾乎沉默的看完了整場電影。說到這兒我不得不佩服這位“裘電影”,後來在他的安排下,並且多次充當“電燈泡”的角色,爸爸媽媽終於確定了關係。


    媽媽似乎對爸爸的生活很感興趣,上山打鳥,下河摸魚,還有一堆有趣的朋友,這些對她來說都有一種莫大的吸引力。要說爸爸本身有什麽吸引她的地方,那無非是一個“義”字。部隊的經曆教會了爸爸抽煙喝酒,也迴報給了爸爸許多兄弟情義。即便他從部隊出來,不管周圍的人是誰有難,隻要他認識,便會幫忙。說他善良吧,倒也不是,要是有人欺負他朋友,他下手比誰都狠。


    那時候爸爸的談沒談過戀愛我是不知道的,反正媽媽的感情經曆,僅限於和部隊的兵哥哥通過幾次信,後來迴信被外婆沒收了,便沒了下文。


    當然,這段戀情是秘密進行的,因為外公外婆,絕對不會同意容貌最出眾的女兒,嫁給一個農村出生的青年。也許那個時代的文化人本來就自恃清高,盡管已經開始講究人人平等,但是還有很多人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是看不上鄉下泥腿子的,這其中就包括了外公外婆。


    紙是包不住火的,終於有一天,媽媽依舊高調出門,被外公外婆發現了這段戀情,於是開始了俗套的棒打鴛鴦劇情。當然,文化人比棍棒更厲害的是嘴,他們開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找了許多說客,企圖說服媽媽結束這段感情。


    他們以為媽媽流著淚的的沉默,就是對這段感情的結束表示了同意。可是幾天後,媽媽出門依舊頻繁,他們就開始了第二段策略。媽媽上下班,就會有一個人跟著,放假的時候,就被鎖在房間裏不讓出門。可是,家裏出了一個“叛徒”,那就是成天和同學攀比著誰收集的明信片更多的我舅舅。在一個很平凡的周六,舅舅被五塊錢的“巨款”誘惑了,打開了困著媽媽的門鎖。


    後來他挨沒挨打我不知道,反正他集的明信片,肯定是比別人多了。


    媽媽這一去就不迴了,且把生米煮成了熟飯。


    爺爺奶奶都是很樸實的人,覺得人姑娘既然跟了我們家小子,我們至少要禮數周全,於是提著大包小包,上門提親去了。


    那時候,外公外婆本就對農村人存在偏見,更何況是“拐騙”了他家閨女的一家人。於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指著門外說:“閨女我們不要了,她既然願意跟著你們,就帶著她和你們帶來的東西一起走吧!”


    也許外公外婆當時隻想讓媽媽去體驗一下農村生活,她的工作還在縣城,每天都會來迴奔波,不出一個月會受不了苦,自己就跑迴來了。


    可是他們低估了媽媽對這段感情的堅守。每天一大早,爸爸便會騎著自行車送媽媽去坐車,然後迴去上班。下午下班便又在汽車站等著,風雨無阻。


    外公外婆等呀等,終於在三個月之後,等來了媽媽懷孕的消息。


    外公喜歡喝酒,喝多了便會罵人,逮誰罵誰。知道媽媽懷孕的那天,他把窩在家裏大氣不敢出的所有人罵了一遍,包括外婆。


    爺爺奶奶又上門了,賠笑著說到:“眼看閨女馬上要顯肚子了,親家定個日子,我們一定辦的熱熱鬧鬧!”外公這次倒沒把人往外轟,隻取下眼鏡擦了擦,緩緩道:“要熱鬧你們自己熱鬧吧,我們不去。”


    果真在婚禮上,媽媽的娘家人,沒一個出席的。她就帶著我,這樣把自己嫁了!


    婚後的時光也許是幸福的,也許是不幸的。


    爸爸和以前一樣,玩心依然很重,完全沒有已經結了婚的覺悟,凡事朋友為重。奶奶說過他多次,可是他嘴上答應的好好的,轉身又出門了。


    媽媽也和以前一樣,依然來迴奔波,唯一變了的是,爸爸接她的次數越來越少,即便她大著肚子。


    就這樣到九零年的春天,我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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