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官家點了嚴提督為雲邊十六州安撫使,其子嚴知節為副使,已經趕赴雲州了。”


    吳三娘聞言,臉上不見意外,顯然已經得到了密報。


    江氏說著,從袖間取出一隻荷包:


    “知節臨走前特意送來了一隻荷包,托你大哥給你帶句話,你大哥又托到了我這裏,阿琪,你的意思呢。”


    吳三娘沒接荷包,垂下眼眸輕聲道:


    “母親,煩請您,替我還了這荷包吧。”


    聞言,江氏心底一沉,忍不住低低勸道:


    “好孩子,你聽母親說,不是要逼你做什麽,而是怕你年紀小,錯過了好姻緣。”


    “年少時誰不向往情愛。”江氏拍了拍吳三娘的手,惆悵道,“就拿我和你父親說吧,當初你祖母上門求娶,我爹,就是你外祖父,想也沒想就推拒了,原因你也曉得。”


    “是我瞧中了你爹,又被你祖母猜中了心思,這才有了如今的光景。”


    想起往事,江氏的美眸中隱去犀利,浮現出絲絲縷縷的複雜與落寞。


    “說來不怕你笑,我自小長在軍營,自詡不輸男兒,見到你父親之前......”江氏頓了頓,隨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都沒穿過裙袍!從來都是騎裝。”


    “阿爹縱著我,從不加以約束,阿爹總說他生了兩個兒郎......大哥也疼我,迴迴阿娘壓著我學女紅,大哥都悄悄翻牆頭來幫我。”


    吳三娘愕然失笑,“江......舅舅還會這個!”


    “怎麽不會?”江氏反問,“刀劍無眼,軍營裏又沒有繡娘,他不會縫補,難不成總穿破衣裳?大哥最不愛使喚下屬。”


    “既拿得刀劍,便能拿得針線。”


    吳三娘身為現代人士,很容易接受這一觀點,當下便長舒一口氣,滿臉歎服。


    江氏哼笑一聲: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這是你祖父的原話。”


    斜著吳三娘臉上的震驚,江氏得意道:


    “看什麽看,你祖父也會。”


    吳三娘眨眼:


    “那母親怎麽不會?”


    江氏臉上的得意僵住,泄氣一般喃喃道:


    “我不成,我是真沒那個天賦......讓我繡花,我能把手指頭縫在布上......”


    吳三娘樂不可支。


    樂夠了,話題又重新迴到了姻緣二字上。


    “我瞧中了你父親的儒雅,如願嫁進了咱們府,可嫁進來了才察覺……唉,你父親的心根本不在我這兒。”


    江氏隱去笑意,俏臉之上掠過一絲難堪與氣惱。


    “後來的事兒你也知道了。阿琪,你以為我要說的就是這些麽,不,我想和你說的話,才剛開始。”


    “經曆了阮氏和你娘的事兒,你父親收了心,旁人隻道你父親浪子迴頭金不換,隻道吳府後宅清靜,道我有福氣,可從前的種種,那些熬心熬力的日日夜夜,難道是旁人麽?”


    “還是我,都是我。”


    察覺到江氏的手指開始顫抖,吳三娘忙反握住她。


    江氏輕吸了一口氣,穩了穩情緒,認真盯著吳三娘的眼睛道:


    “阿琪,你記住,女子不易,嫁人等同謀生,不能奢望旁人的施舍,從一開始便要替自己圖謀萬全才是正理。”


    “人心易變不假,可嫁與知節,往後沒有婆母姑嫂憂心也是真,隻要有嚴提督在,知節建功立業便有護航人,這也是真。”


    江氏掰開了揉碎了講,吳三娘自然明白她的好意,心中很是領情。


    “多謝母親教誨,您對我的真心,三娘感激不已......母親定是被朱伯母攪擾了才會如此著急吧?”


    江氏不想瞞她,於是點頭道了聲是,“往後不止她,隻怕還有數不勝數的人家。”


    望著吳三娘與馮雨湖越來越肖似的小臉,江氏促狹,“誰讓我家三娘子出眾,淨挑了父母的好處長。”


    她說,我家三娘子。


    吳三娘心頭溫暖,垂頭淺笑,看似羞澀,實則眼中清清明明,“母親謬讚。”


    “母親的苦心,三娘如何不知,情愛一事,士之耽兮尤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母仇未報,海業不興,三娘無意沉湎此道,請母親勿憂。”


    無意沉湎此道?


    江氏盯著吳三娘,意味深長道:


    “當真?”


    吳三娘斬釘截鐵:“當真。”


    “那我問你,你在孟府舞的是不是裴氏的清風劍法?誰教你的?”江氏斜著吳三娘,施施然道。


    吳三娘的心跳空了一拍,琥珀明眸微微閃爍。


    “母親您......您真是博學多聞......”


    “那是。”江氏不客氣道,“天下武學,就沒有我不認識的。”


    “說吧,到底是誰教你的?”江氏半眯起眼眸,慢慢靠近吳三娘,“是不是那個裴探花?”


    “你們倆,是什麽時候的事兒?”


    吳三娘倒抽了一口涼氣,臉色爆紅,左顧右盼試圖與江氏拉開距離:


    “沒什麽事兒......母親,就,湖州的時候,我在國寺閑來無事,他,呃......我也是為了防身嘛......”


    “外有禁軍,內有月圓姐妹,你還用防身?”江氏陰陽怪氣,“竟是三四年前就相識了,怪不得!”


    “母親,我,我們真沒什麽......”吳三娘磕磕絆絆,罕見地局促了起來。


    江氏看得想笑,卻故意板著臉道:


    “別說我,你父親也斷不會同意,三年前在李記藥鋪的事兒,你父親還記著呢!”


    吳三娘一呆:“果然還記得,這可怎麽辦......”


    江氏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直笑得前仰後合,幾乎擠出眼淚來。


    吳三娘:......


    啊?至於麽?


    江氏笑夠了,用帕子點著眼角道:


    “你娘說得果然不錯,一提到裴探花,你這腦子就跟灌了漿糊似的,傻透了!唉,還說無意沉湎此道。”


    最後幾個字被江氏咬得極重。


    吳三娘一聽,更呆了:“我娘?”


    繼而腦子清明了,訥訥道:


    “是我娘跟您說的?您方才,是在試探我呢?”


    江氏邊笑邊點頭,半晌忽然歎了口氣,正色道:“罷了,帶他來見我。”


    什麽?


    吳三娘一驚。


    江氏看到她臉上的訝異,又拉著臉重複了一迴:“帶他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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